秋明良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注視著少年脆弱蒼白的臉。
他垂了垂眼眸,接著道:“我自小生得瘦弱,在那等臟惡滋生之地,無父母親人庇護,龜奴多是欺軟怕硬之輩……我年歲小,常被打得遍體鱗傷?!?
秋明良眉眼動了動,似乎看見了小小的少年蜷著身子被幾個高壯的男人圍著踢打,奄奄一息地爬起來后獨自躲在昏暗柴房中舔砥傷口的情景,驟然的心疼蓋過了幾分濃重陰霾。
“有一回,我實在忍不下去了,逃了出去……然后,就碰上了俞家大少爺,俞筠?!?
說到此處,他的語氣從低落逐漸揚起,“俞大少爺憐憫我身世凄苦,也不嫌我出身卑賤,把我從樓里買走,還送我去學(xué)堂讀書識字,俞大老爺和俞大夫人也都將我視作自家侄子,寬厚慈藹……俞家對于我而言有再造之恩,”少年豁然昂起頭,一雙眸子閃著堅定執(zhí)著的鋒芒,“俞家遭難,我無法視而不見,拼上我這一身賤命,我也要救他們!”
少年上前一步,黑眸里流露出幼獸般的依賴,宛如春水潺潺,聲線壓得溫軟輕柔,“秋大哥,你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對吧?”
后面的話他未曾說出口,一切卻都映在了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眸子里。
秋明良看著少年黑瞳中倒影著的自己,青年面無表情,眼瞼下覆著的陰影濃黑如夜。
他忽然抬起手掐住少年小巧的下巴,指尖觸著滑膩溫潤的肌膚,不緊不慢地、以一種輕佻的方式摸著他的下顎,淺灰色的瞳仁泛著詭譎的情緒,語氣卻輕柔多情如情人絮語,“你想救俞家?不管付出什么代價?”
“……若我還有大哥能看上之處,盡管拿去?!?
少年對這樣曖昧的撫觸顯然很不習(xí)慣,也被他指尖的力道掐得生疼,卻依舊維持著平靜的神情,一雙漆黑的眸子如洞察一切的明鏡。
少女被他一手握住脖頸時的表情剎那間闖進他的腦海,他掐著少年下巴的手指似是被燙到,倏而放開。
“先前說的你不愿,原來如此淺薄。”他冷笑一聲,不知是在嘲諷他,還是諷刺自己。
“我自身,遠比不上俞家安?!鼻圜斓脑捳f到一半,一股股熱燙之意順著胸腹?jié)L滾涌入四肢,她的面色瞬間僵硬。
藥效要到了!
面前的少年忽然彎下腰捂著唇,劇烈咳嗽起來,秋明良愣了愣,眉心緊緊蹙起,“怎么?”
“咳……咳咳——我、我有些不適?!鄙倌晏鹕n白的臉,四處環(huán)顧后,視線定在院子中的那排倒座房中。
“我先去屋中歇歇,再與大哥詳談。”說著,他立馬轉(zhuǎn)身往那排屋子走,步伐踉蹌卻迅速。
秋明良愕了愕,心中的擔(dān)憂暫且壓過疑惑,大步跟上了他,“你真的身有弱癥?”
他跟在她身邊走,讓她沒辦法避開他的視線吃藥,青黛暗暗叫苦,一邊伸手進袖袋里掏裝藥片的荷包,一邊虛弱道:“這點我不曾欺騙大哥。”
身體內(nèi)的熱浪一波燙過一波,青黛心內(nèi)焦急萬分,可偏偏越是心急越是找不到那個早就藏好的荷包,身旁還有個盯著她虎視眈眈的秋明良。
等到走至那排倒座房的其中一間門前時,她身上的熱意頃刻間散盡,只余冰涼一片,青黛的心底也一陣霜雪般的寒涼。
藥性完全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