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喬探出頭,溫和有禮地詢問:“您是準(zhǔn)備回格蘭德嗎,不知我能否有這個榮幸載您一程?”
雷哲頭也不回地擺手:“你沒有這個榮幸?!?/p>
只要把自己拉上馬車,這位花都伯爵就不用調(diào)轉(zhuǎn)車頭讓路,這樣既可以避免一樁麻煩,又能踩鄧肯的臉面。
真狡猾??!
雷哲抹掉臉上的雨珠,刻意用冷酷的語氣下令:“讓你的馬車統(tǒng)統(tǒng)退后!”
帶領(lǐng)一群騎士趕到近前的鄧肯男爵當(dāng)即便露出得意的笑容。哈,他今天總算是贏了!
簡喬當(dāng)然知道雷哲不會接受自己的邀請,不過凡事總要試一試,萬一有驚喜呢?
然而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驚喜,只有順應(yīng)權(quán)勢的無奈。
簡喬嘆息道:“讓路吧?!?/p>
他的男仆、車夫,以及一眾騎士連忙去拆卸馬匹的韁繩,然后合力推動車廂。小路十分狹窄,還滿是泥濘,才一小會兒功夫,大家就接連摔倒在泥湯里。
鄧肯男爵和他的騎士們樂呵呵地看著這一幕。
雷哲咧咧嘴,仿佛在笑,眸色卻是暗沉的。
簡喬不顧男仆的百般勸阻,從車?yán)镒呦聛?,站在路邊觀望。別人都在忙碌,他無法心安理得地坐在車?yán)镌黾又亓俊?/p>
一名男仆慌忙為他撐開一把雨傘。
簡喬把傘柄接過去,低聲說道:“我自己打?!?/p>
“還是我來幫您打吧,您剛剛生了一場大病,手腳都沒力氣!”男仆滿臉都是擔(dān)憂。
簡喬握緊傘柄,看著不遠(yuǎn)處的雷哲,低聲說道:“我自己打,這樣才好防止意外狀況的發(fā)生?!?/p>
“什么意外狀況?您在說什么?”男仆根本聽不懂這句話。
簡喬搖搖頭,轉(zhuǎn)而看向在泥濘中掙扎的從屬們,神色漸漸變得陰郁。在這種狹窄的地方調(diào)轉(zhuǎn)車頭是一件又臟又累又麻煩的事,那位鄧肯男爵的做法算不上惡毒,卻很陰損。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騎士們才終于把幾架馬車的車頭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與此同時,他們渾身上下也都臟得一塌糊涂。
鄧肯男爵指著這群黃泥捏成的人,與自己的騎士幸災(zāi)樂禍地譏笑著。
雷哲卻完全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不耐煩地催促:“上車,走了!”
于是經(jīng)過幾小時的對峙,這場狹路相逢終究還是分出了勝負(fù)。鄧肯男爵立刻坐進馬車,意氣風(fēng)發(fā)地朗笑幾聲。這件事足夠他拿到生意場和貴族圈里大談特談,屆時,那位花都伯爵一定會顏面掃地!
“我請你去泡澡怎么樣?據(jù)說亞里安的浴場里新來了幾個漂亮的搓澡工。我們還可以在那里享用一頓豐盛的晚餐。”鄧肯男爵興致勃勃地提議。
雷哲根本沒搭理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站在路邊,撐著一把黑傘,擁有著一頭黑發(fā)和一雙黑眸,又穿著一件黑色斗篷,仿佛整個人都融入在黑夜里的花都伯爵。
那人的半張臉隱在傘里,只露出一點下頜,握傘的手又細(xì)又長,手背的皮膚白得宛若冬日里最初落下的,也是最為潔凈的那捧雪。
他未曾移開傘蓋,露出自己完整的面容,以便目送雷哲的遠(yuǎn)去。哪怕只是敷衍,他也該看一眼,然后點頭致意,這是紳士必須保持的風(fēng)度。
由此可見,剛才的一番折騰也引發(fā)了他心中的怒氣,讓他忘了保持禮儀。
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他的內(nèi)心在咒罵嗎?
【謝天謝地,該死的雷哲終于走了,不用再面對他那張惹人討厭的臉真是上帝的恩賜!快滾蛋吧,混賬!】
以上是雷哲的想象。他覺得那位花都伯爵一定在心里抱怨自己。
而這樣的想象讓他一瞬間就惱火起來。他用力拍打車窗,對車夫下令:“越過花都伯爵的時候讓馬兒跑快一點!”
花都伯爵越是覺得厭煩,他就越要彰顯自己的存在。對方不是不愿意抬頭看他一眼嗎?那好,他就讓這人不得不看他。
此時此刻,雷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別扭古怪。
車夫揚鞭打馬,快速沖了過去。車輪碾過泥坑,濺起一排濃黃的漿水。
簡喬快速說道:“小心!”然后把雨傘擋在自己身前,隔絕了漿水的侵襲。
很明顯,他早就料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他的兩個男仆反應(yīng)慢了一拍,這會兒已經(jīng)變成了兩只裹著黃泥的落湯雞。
主仆三人齊齊看向雷哲的馬車,表情都很一言難盡。
簡喬雖然保住了自己的上半身,褲子和靴子卻濺滿了泥漿。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腿上斑斑點點的黃泥,沉聲問道:“那位雷哲大人今年幾歲?”
紅發(fā)男仆回憶道:“應(yīng)該有二十歲了。大人,您問這個干嘛?”
“二十?你確定?”簡喬從衣兜里掏出一條雪白的手帕,輕輕擦掉臉上的雨水,嗓音里滿帶嘲諷:“我還以為他今年才兩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