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晃一晃他,或者說點什么話,至少讓這個兒子像個活生生的人,不要變成這樣。季臨秋摘完了一盆菜苔,很順手地又去拿了一盆青豆莢來剝。
陳丹紅看著他看得后背都發(fā)涼,半晌道:“那個大衛(wèi)老師問我,現在還有沒有女人裹腳,或者不敢穿涼鞋?!?/p>
“我說,那怎么可能呢,別說是涼鞋,現在穿個人字拖上街的小女孩兒都滿大街都是,就是容易得老寒腿凍著?!?/p>
“結果大衛(wèi)老師說,往前推個五十年,在有些地方,沒出嫁的女人要是被男人看見了腿或者腳,那是得浸豬籠的?!?/p>
“他說,很多事都是這樣,氣氛一上來像是天都要塌了,說到底,哪怕是喜歡同性別的人,也像穿旗袍穿涼鞋一樣,無非是個人選擇罷了,談不上犯法更礙不著誰。”
“我……我居然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p>
季國慎聽得犯愣,希望兒子這時候說點什么,可季臨秋還在專心剝豆莢。他有點急,伸手把菜盆奪到自己懷里,按著孩子道:“臨秋,你也說一句啊。””都兩個月了,哪怕你跟爸媽解釋一句什么也行,你說句話!”季臨秋側頭在看豆莢還剩多少:“好像不夠吃。
季國慎腦袋轟的一下心想完了這孩子要瘋了,還沒等出聲,季臨秋抬起了頭。”媽,今晚多炒兩個肉菜,不要放辣椒?!薄毙切呛屯邕^來吃飯?!?/p>
陳丹紅愣了半天,還是點了點頭,下意識道:“星星喜歡
吃黃牛肉,我去割兩斤?!奔緡鞲ь^,像是終于聽見了好消息:“他們過來了?!”季臨秋站起身笑了笑,轉身走了。
晚上七點十分,姜忘昏昏沉沉在車里打著盹,車窗被敲了兩下。
“過來吃飯?!?/p>
彭星望放下手里的s歡呼一聲沖了出去?!奔緺敔敗。 薄蹦棠???!想我沒有!!”
院子里驚呼聲一片,緊接著老人們大笑起來,忙不迭給他倒水拿筷子。姜忘搖下車窗看向燈火處,側過頭吻了一下季臨秋。”我也過去?””嗯。”
兩家人碰面雖然尷尬,但陳丹紅仍是燒了五菜一湯加拔絲地瓜。季臨秋直接端了個盤子出來,把彭星望愛吃的夾滿,指了下樓上。”星望,去三樓吃,我跟家里說點事情。
小孩兒嘴里還叼著干炸小黃魚,很脆生地應了,端著碟碗就往上跑,一溜煙沒了影子。
留下他們四個成年人坐在四角,客廳又回到一片寂靜。往常這個時候,都是姜忘說笑著調節(jié)氣氛??山裉鞗]有等姜忘開口,季臨秋直接坐了下來?!焙染茊??”
季國慎察覺到氣氛不對,很快搖了搖頭。姜忘抬頭看向季臨秋的眼睛。
“好,那我喝。”,
季臨秋直接取了一盞土碗,把農村自釀的高梁酒倒了一海碗,雙手端著碗沿盡數喝了下去。父母驟然變色,伸手想攔?!迸R秋!”你這是干什么!”
姜忘沒有攔,只是一直在看著他。
像是要看著一個人終于掙脫開重重荊棘,將一切心牢恐懼都盡數踏碎。
空腹喝酒會辣得讓人想要落淚。
高粱酒頗有股橫沖直撞的嗆意,能沖得人眼眶發(fā)紅,如欲痛哭。
季臨秋這輩子沒有喝過這么烈的酒,更沒有這樣在父母面前撒野,空碗只往桌上一摜,臉頰登時都被燒得泛紅,可聲音仍然低沉冰水冷。
“都別說話,我來說?!?/p>
他看向父母,笑容平靜。
“五十天整了,你們兩冷靜下來了嗎 ?”
陳丹紅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原本還準備去廚房端菜,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了下來,生怕他想不開。
“冷靜了, 冷靜了,臨秋你也冷靜?!?/p>
“媽,我問你,我和姜忘四十九天沒有見過面了,你覺得現在我和他生疏了嗎?”陳丹紅愣愣看向姜忘。
完全沒有。
他們兩哪怕沒有坐在一起,都像是緊貼著對方。
季臨秋笑了起來。
他喝得太快,臉頰都紅如桃花,眼睛里只有烈意。
“哪怕四年沒見,四十年沒見,我再站在他身邊,仍然會是這個樣子。””沒有牽手也是在牽手,沒有擁抱也一樣在擁抱。”
“這個人,男的,我跟他接過吻,上過床。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我看得很清楚?!标惖ぜt臉色發(fā)白想要說話,被季臨秋直接打斷。”我說了,我來說。
“我這輩子從來不說我想做什么。爸爸支教一輩子總是在外地,你一個人操勞養(yǎng)大我和妹妹,我知道你辛苦?!?/p>
“所以我從來不會找你要任何東西,不當面拒絕你任何要求,活到現在馬上要三十歲了,也就是我爸問我想不想讀師范的時候說了一句想。
他看向他們,看向姜忘,雙手按住桌沿,話語里是這輩子從未有過的不容拒絕?!蔽椰F在,未來,這輩子,只想,也只可能和姜忘結婚。
“不是偷著談戀愛,不是背著你們兩遠走高飛,是這輩子認定他了只有他了,下黃泉都得跟這個人一起死。
“要么跟他搞個配草坪的大教堂辦婚禮,要么就拜堂磕頭交杯酒鬧洞房。””如果你們沒聽清,那我再說一遍?!蔽?,要,和,他,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