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先生
賀作舟發(fā)起火,方伊池一時被吼蒙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報紙抖開,迎面就是巨大的鉛字——恭祝賀作舟與方伊池喜結連理。
下面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字,什么酒席訂在哪兒,連辦多少天。
方伊靜方才罵人的話一股腦涌進腦海,他捏報紙的手微微顫抖,半晌突然憋出句:“您甭逗了!”
然而這句話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賀六爺瞇起眼睛對他扯扯嘴角,翻手把他往肩上一扛,直接走出院子丟車里去了。
“六爺……六爺!”
“六個屁?!辟R作舟帶了萬祿來,不用開車,跟方伊池擠在后排,“要我說幾遍?我是你爺們兒!”
“睡過的那種?!绷鶢敎惤亩洌惠p不重地咬了一口,“你不喜歡我,直說,我不生氣?!?/p>
“感情沒有,大不了以后慢慢培養(yǎng),可你答應你妹妹的那叫什么話!”
“我答應什么了?”方伊池被劈里啪啦兇了一頓,還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讓她代替你嫁給我嗎?”
他愣了又愣,終于緩過來神了,猛地撩起眼皮:“我能讓我妹妹往你們賀家的火坑里跳嗎?”
“嘖?!辟R作舟聞言,覺得方伊池是在保證到時候嫁人的是自個兒,心下松快不少,也不壓著他了,好端端地坐回去,把人往腿上一抱,“當初我說了,你進了賀家的籠子就別想跑,怎么,反悔了?”
話是在床上說的,方伊池想起就恨不能啐六爺一口:“誰知道您在外人面前人模人樣,背地里卻是這副德行?”
賀作舟抱著他一個勁兒地笑:“不得了,小鳳凰發(fā)脾氣了?!?/p>
“小鳳凰”三個字一出口,方伊池身上的火氣平白散去三分,他捏著衣擺喘了幾口氣,心思活絡起來,小聲問:“這衣服是您買給我的?”
“這不廢話嗎?”賀作舟替方伊池把衣領撫平,又攥住他的小手,“就該穿暖和點,瞧你凍的,沒哪兒是熱乎的?!?/p>
說完,眼角忽然滲出點壞笑:“嗐,瞧我這話說的?!?/p>
“你里頭可熱乎呢!”
方伊池聽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后來被六爺摸了一把屁股,終是意識到賀作舟在說葷話,又氣又臊,扭頭就往邊上爬,可惜六爺手一伸就把人撈了回來。
“真不喜歡我?”賀作舟眸色沉沉,望著他的目光里沒了戲謔,全然都是認真。
方伊池被看得心跳如擂鼓,“不喜歡”三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就單拿漂亮的眼睛瞅車窗外的風景。
入冬下了幾場雪,胡同口的煤渣堆旁擠滿了人,要是沒有六爺?shù)狞S魚,他也是其中之一。
稍微有點錢的人家都不屑于用煤渣,但窮苦人家不在乎這些,只要能取暖,總好過生生凍死。
這般冷的天,在外頭待一宿,保準上西天。
“問你話呢?!辟R作舟什么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可面對方伊池的沉默,免不了生出幾分煩躁。
畢竟小鳳凰是他好幾年前就看中了的人,拿時興點的話說,那叫“一見鐘情”,可六爺還是過于自負,總以為只是單純的欣賞,瞧過沒當回事,扭頭走了才后悔。
要是當初帶著方伊池跑了,他倆說不準連孩子都有了!
可世間情愛是最說不準的事兒,兜兜轉轉幾年,人是回到了他的身邊,心就難說了。
果不其然,方伊池抿唇縮在車廂里,雖膽怯,卻硬著頭皮慢悠悠地說:“不合適?!?/p>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合適。
賀作舟的心涼了半截:“什么不合適?”
他抬起頭,纖細的脖頸固執(zhí)地仰著,明明怕得要死,嘴里倒不退縮半分:“我和您……也就打過幾回照面,您怎么就……就要娶我?”
他不說自己的身份不合適,也不扯那些個說他攀高枝的閑言碎語,單說相處時間,賀作舟反倒沒了反駁的余地。
這是他欠小鳳凰的,是個爺們兒就不能不承認。
繞來繞去,事情回到原點,還得怪賀六爺當初離開北平的時候沒帶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