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微瞇了瞇眼睛,謝重山這三年被禁莊內(nèi),可是之前也有多年未出古陽城,那他與這道人的一面之緣……怕是有十年之久了。
可是觀此人形貌,頂多不過而立罷了。
他這邊思量,端清的目光落在謝離身上,開口道:“少莊主年少失親,半生顛沛,是命途多舛之相,然而險中求勝,今后自有作為,斷水山莊在天之靈當可安心?!?/p>
謝離仍失魂落魄地跪著,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楚惜微笑道:“道長善卜?”
“山野散修,略懂而已?!倍饲蹇戳怂谎?,“公子心有郁結(jié),大喜大悲最是傷身,還請釋懷一些,否則不僅于己不利,也恐累及旁人,有時候隨心任性未必不是件好事?!?/p>
楚惜微心里“咯噔”一下,臉上笑容不改,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緊了。
庭院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冷凝,直到端清搖搖頭:“交淺言深,是貧道之過。”
“多謝道長贈言,是在下一時想岔,先向道長賠罪?!背⒐笆种虑福值溃骸爸皇窃谙掠袀€不情之請,還望道長不吝賜教?!?/p>
端清搖搖頭:“貧道這點微末伎倆,不足以獻丑,適才妄語也是觀公子身上武息不穩(wěn),這才出言提醒,何談賜教?”
楚惜微垂眸,恰到好處地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若道長肯應(yīng),不論對錯,在下皆可應(yīng)下道長一件事。”
“百鬼門主的承諾,現(xiàn)在已經(jīng)如此容易得了嗎?”端清看著他,“一諾千鈞,這句話說得容易,有時候卻會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道長果然是知事之人?!背⒐戳斯创剑霸谙虏皇蔷?,但言出必行,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端清不作答,楚惜微便當他默認,道:“我想請道長為一個人算命,只不過我沒有他的生辰八字,姓名也不便告知,道長可有辦法?”
一般的算命先生聞?wù)f此言都會糊他一臉花簽,端清看了他兩眼:“那就請公子給寫個字吧?!?/p>
楚惜微頓了頓,道:“葉?!?/p>
端清思量片刻,道:“我算不得?!?/p>
“為何?”
端清拂塵一掃,蕩開煙塵,語氣平平淡淡,“葉者,反古也,是為舊,想必公子與這人都耽于舊事,難得向前,如此躊躇實在不該。又一言,葉飛葉落,前者飄零不定,后者歸根沈泥,本是一生顛沛、至死方休的命局,現(xiàn)在落入公子手里,此人的命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而操握在你,公子的想法左右著他的命數(shù),而貧道說的不算?!?/p>
楚惜微默然,半晌才道:“道長神機妙算。”
端清道:“不然,貧道不過由人觀事,妄自揣度。既然交易達成,那么也請公子應(yīng)貧道一事。”
楚惜微點頭應(yīng)下,就聽端清道:“請公子將厲鋒交于貧道?!?/p>
楚惜微目光一凝:“這等奸惡之人,不值得道長臟手?!?/p>
端清不置可否:“公子是要毀諾?”
“在下說了言出必行,自然不會失約?!背⑿α诵?,向二娘使了個眼色,后者會意而去,“只是將厲鋒交于道長,便是將葬魂宮的爪牙遞了過去,道長方外之身,恐怕要沾上不必要的麻煩?!?/p>
“貧道自知?!?/p>
言盡于此,楚惜微也不再多談,道:“我的屬下正將厲鋒帶到西城門,還備下了車馬送道長一程,請?!?/p>
“多謝?!倍饲逄岵?,忽然一頓,從腰間解下銀壺遞給楚惜微,“公子行了方便,貧道身無長物,便以此酒相贈。日月不同天,山水有相逢,再會?!?/p>
霜雪般的人影消失在眼前,楚惜微手握銀壺,看了看已經(jīng)不再哭泣,正在整理棺木的謝離,想了想,到底還是沒說什么,就準備回去了。
反而是謝離叫住了他,小少年的嗓子哭得沙啞,聲音聽起來多了幾分成熟:“楚公子,斷水刀……給你。”
他從背后解下那把承載斷水山莊百年基業(yè)的寶刀,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遞給楚惜微。
楚惜微不接,只是看著他黑乎乎的發(fā)頂:“就這么給我,甘心嗎?”
“爹說了給你,那就要給你?!敝x離擡起頭,“我說過要拿回來,將來也一定會拿回來。”
“呵,我等著?!背⑿α诵Γ焓帜闷饠嗨?,就像拿起不足輕重的一把凡鐵。
謝離看著他離開,又回頭看看棺木和滿地廢墟,天光流瀉出一縷,拉長了他小小的影子。
仿佛一個孩子,在這一瞬間長成了大人。
光陰彈指,流年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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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葉者,反古也,這句話有BUG,因為繁體葉字和古并不一樣。不過沒有想到合適的字代替,所以依然采取了這個設(shè)定,你們就當架空世界的異同吧2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