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就相當(dāng)于利用石塊給自己圍了個窩,窩里還有一捧不大不小的火。干枝燃燒起來時不時“嗶剝”作響,但被淹沒在了海的浪潮聲里,并不顯得突兀。熱氣隨著抖動的火舌溢散開,暖融融的,烘得濕透了的衣褲也變得不那么冰冷粘膩了,頓時讓兩人好受了不少。
鄧尼斯埋頭在包里翻了會兒,十分識相地把之前開過瓶的蘇打水和藥包掏了出來,遞給夏川。
在如今這種境況下,夏川可沒那工夫去研究自己的愈合能力為什么變強了。既然消炎藥和止痛藥對他的傷有效,他就繼續(xù)吃著,腰背上的傷對行動的敏捷度影響不小,能早點兒恢復(fù)再好不過。
不過這回他沒有拿止痛片,而是只吞了兩粒消炎藥,喝了極小的一口水,便把東西又遞回給了鄧尼斯,然后便抱著胳膊,倚在巨石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呼吸又勻又輕,幾不可聞,好像轉(zhuǎn)眼間就睡著了似的。
鄧尼斯小心翼翼地掃了圈四周,想想又朝夏川旁邊挪了挪,就差沒擠著夏川坐了。在這種境況下,旁邊這位心理承受能力嚇?biāo)廊说淖孀谀艿ㄐ菹ⅲ勺霾坏?。別說睡覺了,鄧尼斯現(xiàn)在只覺得眨眼都是件飽含危險性的事情,仿佛眼一閉,林子里就會竄出個龐然大物,嗷嗚一口啃掉他的腦袋。
盡管他也困倦得很,卻只能強撐著精神,連捏帶掐地讓自己保持清醒,自我折磨了一陣子之后,終于還是從包里翻了點東西出來打發(fā)時間——
那是一方黑色匣子,蓋面能有一只大屏手機那么大,高大約十厘米,其中一面帶一個簡單的電子顯示幕,另一面則有一排旋鈕,紅紅黃黃的,湊滿了一個巴掌的數(shù)。
之前夏川看到這玩意兒的時候只覺得一頭霧水,完全認(rèn)不出來是做什么用的??舌嚹崴箙s熟練地調(diào)試著那一溜排旋鈕,有的毫不客氣一上來就旋了好幾圈,有的則用指頭尖一點兒一點兒地微調(diào)著,時不時還會把調(diào)好的黑匣子搬起來,湊在耳邊聽一會兒,而后再皺著眉繼續(xù),也不知是作的什么怪。
事實證明這件需要動手的事情,不比發(fā)呆好多少,依舊拯救不了鄧尼斯?jié)庵厣畛恋睦б狻?/p>
他沒擺弄多久,就小雞啄米似的點起了頭,到最后干脆抱著黑匣子當(dāng)起了硬質(zhì)枕頭,窩縮著趴在黑匣子蓋面上睡了個徹底……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開始有了蒙蒙的亮意,風(fēng)暴漸小、浪潮漸平,就在整個海岸都顯得安靜許多的時候,鄧尼斯手里的黑匣子突然“滋滋”地發(fā)出了兩聲響動,那聲音比蚊蠅扇翅還略低些,即便人醒著,一個晃神都容易將那動靜忽略掉,更別說睡著了。
然而倚著巨石的夏川地倏然睜開了雙眼,他的眸子本就是偏淺的水棕色,再映上跳動的火光,只顯得清亮無比,半點兒沒有困色,一看就不是剛睡醒的模樣。
他皺著眉直起身,而后抬手將鄧尼斯的腦袋推到一邊,把他懷里抱著的黑匣子順了過來。
雖然夏川的動作不大,但對鄧尼斯來說也絕對不算小,可就這樣搬弄了一番,鄧尼斯依然沒有醒,他只是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似的皺著眉咕噥了兩句含糊的字詞,然后換了個姿勢重新窩縮著睡著了。
夏川一臉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手里的黑匣子夏川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長得有點兒像實驗室用的電壓電流表,只是旋鈕比那多得多了,螢?zāi)灰膊灰粯印?/p>
他瘦長的手指托著黑匣子前后左右翻看了一圈,而后轉(zhuǎn)到帶螢?zāi)坏哪且幻?,仔?xì)看了會兒螢?zāi)簧系娘@示——和這黑匣子的造型一樣,那螢?zāi)簧系娘@示也簡潔得可以,總共只有一根線,類似心電圖一樣波動著。
當(dāng)然,沒那么規(guī)律。
這波線很難看出周期,因為波動的幅度實在太小了,遠(yuǎn)遠(yuǎn)掃一眼只覺得和直線沒差別,近看才能看出那上面細(xì)小的波動。
只是這波動線對應(yīng)的究竟是個什么東西,螢?zāi)簧线B半個字母的說明都沒有,做工之簡易,活像個半成品。夏川皺眉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搞得明白,只得重新塞回鄧尼斯懷里。
他朝左右掃了一眼,整個海岸看起來依舊只有他和鄧尼斯兩個大點兒的會喘氣的生物。深藍(lán)真如同他自己說的那樣,隨夏川他們?nèi)チ耍M(jìn)海里后便再沒出現(xiàn)過,也不知道他所謂的落腳處究竟是在海中的哪里。
之前鄧尼斯半玩笑半驚懼地說過一句話——他不會是鬼吧?!
夏川雖然嘴上嘲了一句,心里卻另有琢磨。他覺得深藍(lán)當(dāng)然不可能是鬼,畢竟往扯淡的方向說,他至少有腳有影子,像個哪門子的鬼?但深藍(lán)是不是人……他卻真的有些不敢確定。
雖然這個定義聽起來同樣荒謬。
就在夏川的思緒即將奔著哲學(xué)的方向跑的時候,他隱約聞到了一股飽蘸著水汽的海腥味。這股海腥味來得縹緲又莫名,仿佛悄無聲息地登了岸,游到了夏川的鼻前。
照常理,就算岸邊的海腥味再重,在這里歇了一夜之后,他早就該適應(yīng)這種氣味,麻木得幾乎感覺不出來了??涩F(xiàn)在,這股味道卻陡然濃重起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夏川猛地站起來,一個轉(zhuǎn)身,動作又快又輕,腳落地的時候,幾乎半點兒動靜都沒有發(fā)出來,像是長了肉墊的貓科動物似的。
他一腳踏在石塊上,抵著巨石朝海的方向探了一眼,只這一眼,便把他看得周身肌肉一繃,然而一巴掌蓋在鄧尼斯仰著的臉上,低聲喝到:“起來!”
鄧尼斯被拍得一個激靈,整個人蹦起來,懷里的黑匣子咕嚕嚕滾到地上,尖角正好硌到了他的腳心,痛得他慘叫一聲,抱著一只腳邊蹦邊醒了個徹底。他看夏川正望著海邊,第一反應(yīng)是:“怎么了?那誰變成浮尸漂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