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問都知道，陶時延的信息是從什么地方粘貼來的。

而且粘貼到一半沒粘貼完，斷了，所以分成了兩條發(fā)。

程奚覺得有被冒犯到，惡狠狠摁滅手機。過了兩秒，又解開鎖屏。

Orange：【感受到哥哥的鼓勵了！開心！】

陶時延：“……”

這就開心了？那以后可以常回奶奶拉的群看看。

程奚試圖繼續(xù)找話題，他看看面前可以稱之為清水的菌湯鍋，自我催眠道：【哥哥在吃飯嗎？我在吃菌湯鍋，菌湯煮菜好好吃，我愛菌湯煮菜！】

走了一周，工作室有一堆需要決策的項目等著，陶時延瞥了眼沒營養(yǎng)的信息，沒再回。

兩人對話中最大的受害者趙小濤把鴨腸從自己頭發(fā)上揪下來，涼涼道：“程兒，你抱著手機和誰聊天呢，是不是有了新歡忘了我?！?/p>

感覺到姓陶的不想回，程奚放下手機，一本正經(jīng)：“和王八犢子。”

“得了吧，我看是你姘頭，聊的還怪開心……不對，王八不可能有犢子，王八是卵生的?！?/p>

“……”

一頓火鍋吃完，酒足飯飽，把程奚送到家門口，趙小濤拍著肚皮離開。

程奚住在松江南岸別墅區(qū)，偌大塊地皮只開發(fā)出九棟獨棟，環(huán)境頗佳，每次趙小濤來都要嚷嚷著“迷路了迷路了”。

程奚按開別墅大門，隨即在門內(nèi)……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年齡五十出頭，氣宇軒昂，仔細看的話眉目與他有幾分相似。

程奚怔了下，不情不愿地開口：“你怎么來了?！?/p>

“我是你爸，”程立國面容嚴肅，“不能來么?！?/p>

當然能，這棟價值四千萬的別墅都是他買的。

“進去說?！背剔傻馈?/p>

從大門到別墅小門有一段長長的回廊，父子二人沉默地走著。程立國走路一向目不斜視，沒發(fā)現(xiàn)小花園里的櫻桃樹，已經(jīng)結(jié)出厚厚一層果實。

進入客廳，父子二人在沙發(fā)兩側(cè)落座。程奚拿出一瓶蘇打水：“我這里沒茶，您將就著喝?！?/p>

程立國沒碰水瓶，開門見山：“下周你媽媽的祭日，你回家和我一起去墓園?！?/p>

程奚擦手的動作頓了下，“我當天下午飛機回松江，應(yīng)該趕不上。而且我是公眾人物，隨時有狗仔跟著，晚點去比較好，省得他們打擾媽媽?！?/p>

他的話半真半假，程立國馳騁商場多年，自然聽出他在找借口，不愿和自己一塊去。

“……行，”程立國嘆了口氣，起身道，“那你祭拜完直接回家吧，袁姨總念叨你?！?/p>

袁姨是程家的保姆，程奚小時候是她拉扯大的，二人關(guān)系很親厚，他點點頭：“我近期抽空回去看她。”

程立國皺眉，兒子說回去，但沒說掃完墓當天回去，相當于拐彎抹角拒絕。

叛逆期居然還沒過去。

“小奚，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程立國不悅，“也該學(xué)會懂事了，我沒……”

“你沒那么多時間管我。”程奚木著臉的替他說完剩下的話。

程立國眉頭皺的更緊：“你什么態(tài)度？”

“正常態(tài)度?！背剔闪⒓吹馈?/p>

這么多年來，程立國不是沒和兒子溝通過，每次不是以吵架結(jié)束就是不了了之。

他很頭疼：“小奚，你體諒一下爸爸?！?/p>

“我認為我沒給你造成麻煩?！?/p>

“你懂我的意思，”程立國語氣不耐，“你聽話一點，我很忙?！?/p>

聽到“忙”這個字，程奚的好情緒霎時跌落谷底。

從小到大，程立國說過最多的字就是“忙”，別的孩子牽著父母手去學(xué)校的時候程立國在忙，別的孩子和父母開開心心吃大餐的時候程立國在忙，別的孩子被父母教育不要總看電視的時候程立國在忙。

他總是忙的。

“既然忙，”程奚努力壓住情緒，“您快回去工作吧?！?/p>

程立國臉唰地拉下：“你是不是非要和我對著干？”

“沒有，我也很忙，所以咱們誰都別浪費誰的時間?！?/p>

這叫什么話？程立國怒極，重重地喊了聲：“程奚??！”

不可否認，程立國是威嚴的。尾音回蕩在客廳，震的程奚心都在抖。

名為情緒的雪山瞬間傾塌，他將顫抖的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抬頭時，正巧看到窗外。

熟透的櫻桃掉落一地，汁液流出來，紅的刺眼。

“爸，你記得這棵櫻桃樹是我哪年的實踐課作業(yè)嗎？”

程立國一怔。

“如果不是你忙，我五歲那年就不會被拐賣了?！?/p>

因為母親早亡，幼時程奚最大的期盼，就是和父親一起吃飯。

每到飯點，小程奚便乖乖坐在凳子上，捧著碗等待汽車的“滴滴”聲響起——那意味著程立國的歸來。

這時候袁姨總會說：“寶寶先吃飯，等爸爸回來，寶寶的肚子該餓扁了?！?/p>

“我不餓，”小程奚捂住已經(jīng)扁掉的肚肚，“我要等爸爸一起吃?！?/p>

可惜，他等到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

除了吃飯之外，他還有個最大的愿望——想和爸爸一起去游樂園玩。

這個愿望終于在五歲那年的六一兒童節(jié)實現(xiàn)了，可能是袁姨念叨了太多次，程立國聽不下去，于是空出一天時間陪他。

當天小程奚穿上新衣服，背上最喜歡的書包。書包里放了兩個小蘋果，兩包旺旺仙貝，兩袋果凍。他一份，爸爸一份。

進入游樂園，人擠人人挨人，他膽怯地抓住爸爸的手，爸爸也反握住他的小手。

爸爸的手掌很寬，很暖。

看到賣風車的小攤，爸爸還給他買了一個五彩斑斕的風車。是最大最貴的那一種，所有小孩看到他，都投來了羨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