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林對陳聽的冷幽默真是又愛又恨,而就這么短短的幾秒鐘,陳聽已經(jīng)把他的電腦移開又換回了自己的,繼續(xù)操作著他的角色開始跳塔。
其實(shí)陳聽的內(nèi)心很不平靜。
比起誰把八卦泄露出去,廣大校友的反應(yīng)反而讓他內(nèi)心狂暴。如同十級臺風(fēng)刮過原野,原野之上寸草不生,然后生出一片莫大的哀傷。
這個人啊,年紀(jì)越大,就越要承認(rèn)生命中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你得認(rèn)命。
譬如,男生到了大學(xué)身高還能再往上竄一竄那是騙人的。陳聽大一的時候173,現(xiàn)在還是173.
這個173還是個假象,因?yàn)殛惵犻L著一張娃娃臉,自帶嬰兒肥,頭發(fā)還是天然的亞麻色帶卷,硬生生把他的身高從視覺上砍掉最起碼三公分。再加上男女生站在一起的時候,女生普遍會顯高一些,于是陳聽又被砍掉兩公分。
所以哪怕他靠顏值打敗了英語系所有男生,他依然不是系草,她們管他叫系寶。同是男生,其他人的外號都是“X哥”、“X狗”,他叫“聽聽”。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這個虛假的人生。
如果不選擇立地成佛,那陳聽只能自炸丹爐即刻升天了。
“呼……”陳聽在心里長舒一口氣,操作著角色換了一個方向,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而后一個信仰之躍,撲通一聲跳進(jìn)海里,簡直完美。
楊樹林站在他身后看,有時候他真的覺得,這位舍友的精神世界就是個謎。
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
陳聽住的4號樓是各系混合宿舍,他跟楊樹林同班,但英語系一向是萬紅叢中一點(diǎn)綠,他們班一共才三個男生,所以不得不跟其他班甚至是其他系的混住。
班里另一個男生跟隔壁班的一起住了,他們倆的舍友則是物理系的。楊樹林平時就老調(diào)侃他們宿舍是文理雙全,打遍N大無敵手。
腳步聲略熟悉,陳聽猜到是另外兩個舍友回來了,連忙關(guān)上電腦拿起外套,拍拍楊樹林的肩:“我昨天跟你說過了,下午有事出去,可能晚點(diǎn)回來。待會兒要是別人問我跟蘇落的事,幫我擋一擋啊!”
語畢,陳聽如風(fēng)而去。別看他腿短,可是他跑得快。
楊樹林:“……你錢包忘了!”
陳聽:“我有馬云爸爸!”
“還有硬幣啊,坐地鐵又買不了票了!”
楊樹林一邊叫著一邊追出去,可人家陳聽早跑到了樓下,于是他用力一丟,錢包就掠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向陳聽飛去。
陳聽默契地助跑,跳躍,準(zhǔn)確無誤地接住錢包,瀟灑落地。然后抬頭,揚(yáng)一揚(yáng)手里的錢包:“謝啦!”
楊樹林看著他那張因?yàn)榭焖俦寂芏t撲撲的娃娃臉,陽光下一頭亞麻色的天然卷柔軟蓬松,一顆老父親的心頓時膨脹到頂點(diǎn)。
噯,這顆卷芯白菜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被豬拱……不對,是去拱豬。
等等,怎么還是不大對勁?
楊樹林兀自迷茫著,另一邊,陳聽以最快的速度出了N大,坐地鐵去市中心取東西。大學(xué)城離市中心總是有些遠(yuǎn)的,等他取完東西出來,已經(jīng)一點(diǎn)多了。
不過這個時間正好,陳聽隨便在路上吃了點(diǎn)東西,就準(zhǔn)備往老媽給的地址趕。他媽在N市有個好朋友,往年一直在國外,沒機(jī)會見面,前段時間總算回來了。但一方面,那位叫阮心的阿姨剛回國各方面都需要安頓,暫時走不開,另一方面,陳聽他家里也忙,所以兩人至今也沒見上面。
現(xiàn)在恰好是十月份,秋收蟹肥。陳聽家住在陽澄湖畔,大閘蟹是家中特產(chǎn),于是他媽就托隔壁開蟹莊的陳叔送貨的時候,帶了一箱子大閘蟹過來,趕著時節(jié)給朋友送一點(diǎn)家鄉(xiāng)味。
陳聽在家時,常幫他媽送貨、趕早市,倒也習(xí)慣了。不過他沒見過那位阮姨,至少記事起再沒有見過了,所以難免有些好奇和緊張。
看老媽給的地址,那地段可絕對不便宜,非富即貴。
一個半小時后,陳聽站在了伴山別墅門口,提著箱不停吐泡泡的大閘蟹,覺得自己像個送外賣的,就差一輛電瓶車了。
只是還沒等他按門鈴,大門就從里面打開了。一張明艷的臉倏然撞進(jìn)陳聽的視線,還伴隨著綿軟溫和的聲音:“是聽聽吧,快進(jìn)來快進(jìn)來?!?/p>
“阮姨好?!标惵牰Y貌問好。
阮心大約是真把他當(dāng)個小孩子,聽聽長聽聽短,直到兩人在客廳坐下,她嘴角的笑意都沒褪下去。
“她該一早打電話給我的,我就去學(xué)校接你了,N大離這邊可不近,你還拎這么重的東西,累壞了吧?”阮心跟陳媽媽說的一樣,明艷卻不刺人,熱情大方,看著陳聽的目光分外柔和。
不一會兒,陳聽的面前就被擺上了各種各樣的零食,還有新鮮果汁。對方就像變戲法一樣,能從茶幾的各個角落里拉出抽屜,搜刮寶藏。
“快拿著吃,這些可是我珍藏的,幸虧今天你叔叔不在家,否則一準(zhǔn)給我全沒收了?!比钚陌肼裨拱牒Φ拇叽僦惵牼吐犜挼啬昧藗€巧克力吃著,余光瞥見不遠(yuǎn)處擺著的全家福,忽然覺得上面的人有點(diǎn)眼熟。
“對了,你媽媽跟你提過沒,我家那個也在N大上學(xué),今年的新生,比你小一屆呢?!?/p>
“新生?”陳聽略略訝異。
“對啊,叫裴以堯,物理系的。早知道你來,我就讓他帶你回來了。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天板著個臉,冷冰冰硬邦邦的,也不知道在新學(xué)校里交不交得到朋友。你們正好在一個學(xué)校,我就放心多了……”
親媽吐槽起兒子來,總是無窮盡的。
陳聽一邊聽著,一邊下意識地看向照片。他就說那照片看著眼熟,裴以堯這個名字也熟得很,可就是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或聽過的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躍上茶幾,陳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果汁就被打翻在他身上,淅淅瀝瀝一片冰涼。
“牛肉面!”阮心驚呼,連忙把罪魁禍?zhǔn)鬃プ?。那是一條柯基,跟陳聽一樣腿短,為了能跳上茶幾,大概是使了吃奶的勁兒。
陳聽怕果汁沾在沙發(fā)上,連忙站起來。
阮心氣得臉都紅了,伸出手指用力戳了幾下狗頭,便連忙帶陳聽上樓換衣服:“這濕得太厲害了,得趕快換掉,我兒子的衣服你應(yīng)該能穿,我給你找找。”
等進(jìn)了房間,阮心瞅見浴室,又讓陳聽順道去洗個熱水澡。
陳聽本想說擦擦就好,可對上長輩歉疚的目光,只好乖乖答應(yīng)。
“阮姨,熱水我自己來放好了?!标惵牶谜f歹說,把人勸了出去,這才拿起衣服跑進(jìn)浴室。沾了果汁身上黏黏的,實(shí)在不太好受。
洗完澡,陳聽抓起放在一邊的T恤套上??删褪沁@一套,套出問題來了——阮姨的兒子,真的比他小嗎?
這比他大了整整一個size吧!T恤都蓋到大腿根了!
還有內(nèi)褲,雖然阮姨體貼地拿了全新的,可是也太……
陳聽是堅決不會承認(rèn)自己小的,轉(zhuǎn)而拿起那條對自己來說松松垮垮的運(yùn)動褲,犯了愁。自己的褲子濕了,是不能再穿的,但是這條……真的不會往下掉嗎?
如果是系帶的就好了,陳聽這么想著,拿著褲子從浴室走了出來。
他有心換一條穿,可這是別人的臥室,他總不好直接去衣櫥里翻,難道要去找阮姨嗎?
“咔噠?!遍_門聲突如其來。
陳聽嚇了一跳,以為阮姨進(jìn)來了,一瞬間僵在原地,都沒來得及跑。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jī),直到一張陌生卻又有幾分熟悉的臉映入眼簾,俊眉微蹙,低沈如凜冬一般的聲音促使他回過神來。
“你是……”
“我是陳聽!你可以叫我聽聽!”陳聽這完全是應(yīng)激反應(yīng),因?yàn)樗鋈挥浧饋?,自己不僅穿著別人的衣服,還沒穿褲子。
面前的這個人,應(yīng)該就是這個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