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暮燈下水的姿勢和其他三人都不同,他兩手前伸,一個猛子便扎下去三四米,手一伸就正好夠到綁在桿子最底下一個刻度的浮標。于是他干脆直接去對付桿子下半部分的浮標,同時朝著還在頭頂?shù)拇顧n比了個向上的手勢,示意他對付上面的那些。
幾天的配合下來,兩人已經(jīng)積累了許多默契,這會兒就算在水下無法語言交流,周涵只看他的手勢便猜到了對方的意思,也不再耽擱,憋著肺里的那一口氣,開始解一米深處的第一個浮標。
四人在水下上上下下,忙碌得像幾只筑巢的水獺。
對于毫無潛水經(jīng)驗的人來說,要克服求生的本能,將整個人完全潛入水中本來就很困難,就更別說要在水里長時間憋氣外加做“解開繩索”這般精細的活兒了。
較淺的那兩三個浮標還算好的,但到了下面幾個,那深度和明顯對耳膜造成了不適的水壓,就很令人難受了。
周涵第五趟下水,向第五個浮標展開了挑戰(zhàn)。
作為一個只會幾下狗爬式,五十米都游不順溜的人,他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水性真的很不咋樣,估摸著這兩米五的深度,便差不多就是他這一口氣能潛下去的極限了。周涵心中萬分慶幸和自己一組的是阮暮燈,若是換成隔壁組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怕是誰都不愿意潛下水對付那些高難度的。
就在他分心想著這事兒的時候,毫無預(yù)兆的,他忽然覺左腳一疼,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抓住了腳踝一般,整個人毫無預(yù)兆地往水下一墜,兩手就不由自主一松,放開了原本扶住的懸桿。
驚慌之中,周涵本能地張口想要呼叫,結(jié)果卻是將憋住的那口氣給放了出來。
——WTF!
在疼痛和驚惶的同時,周涵只感到頭暈?zāi)垦?、天旋地轉(zhuǎn),本能告訴他應(yīng)該立刻上浮,但晃動的視野之中,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上”,只覺得頭頂光影搖曳的水面似乎正離自己遠去——換句話說,他似乎正往更深的地方沉去。
然而下沉感卻維持了短短的一瞬,在另一股力道牢牢鉗住了他手臂的同時,扯住他腳踝的痛覺也驟然消失!
翻涌的串串泡沫之中,周涵看到阮暮燈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用力劃水,兩人如同離弦的箭矢一般,一同沖出了水面。
“水里、水里有東西!”
周涵靠在浮臺邊上,眼睛盯著翻涌的水面,一邊嗆咳一邊叫道,“我感覺到了!真的、真的有東西在抓我的腳!”
工作人員聽他這么一喊,都嚇了一跳,連忙圍攏過來,將周涵拉了上岸。
阮暮燈也翻上浮臺,聽到周涵的話,下意識便朝他的腳上一看——果然在搭檔的左腳腳腕上看到了有幾道奇怪的淤痕,左四右一,看上去真的非常像是五道指??!
“臥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工作人員中已經(jīng)有人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音。
就在下一秒,羅云霄也慌慌張張地破水而出,臉色煞白,手舞足蹈,一邊揮舞手臂一邊尖叫,卻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出事了!
阮暮燈腦中浮出這個念頭的同時,人已經(jīng)一個猛子扎進了水里。
原本平靜的水流,似乎不知何時起了旋兒。
阮暮燈看到,數(shù)米之外,舒耀正四肢并用,在水下劇烈地掙扎著,似乎拼命想要往上浮,但人卻如同個百斤的枰砣,正以肉眼清晰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往下沉去,從他身旁的懸棍來看,已經(jīng)越過了最后一個浮標,足足沉下去五米了。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溺水。
阮暮燈朝著舒耀游去,張開了自己的慧眼。
只看了一眼,他便渾身如遭電擊,一瞬間從頭皮麻到了腳尖。
慧眼之中,他清楚地看到,水底那艘沉船的陰影里、縫隙中,全都影影綽綽藏著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
這些影子此時全都從藏身之處探出個“腦袋”來,直勾勾地看向水里的眾人,一張張黑霧凝成的臉孔上,還能隱約分辨五官輪廓,神情無一不透著深切的仇恨與怨毒。
再看舒耀那頭,他的一只腳上正掛著一團墨黑的人形陰影,那人影身上又掛了另外幾團人影,簡直如同一串葡萄,彼此糾纏扭抱,似要踩著他人的身體往上爬,借力想要浮到水面上一般,但最終卻只能互相攀扯,越沉越深,誰也別想接觸到頭頂那片光明的天空。
——這一定便是傳說中的“水鬼”!
阮暮燈霎時間想起,他剛來到這座島上那晚,曾經(jīng)收到的蕭瀟的傳音符。
當時他家?guī)煾翟?jīng)警告過他,“這個島上的風(fēng)水很有問題,下水務(wù)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