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瀾看了眼那漫漫無邊的風沙,又看了眼懷中雙眼緊閉的陸追,伸手將他從肩膀到小腿都捏了一遍,確定只有胳膊骨傷后,方才將人小心翼翼抱上馬背,帶著向營地疾馳而去。
“明玉!”此時,陸無名也恰好騎馬趕到,見陸追正靠在蕭瀾懷中,登時大驚失色,上前急急問道,“哪里受傷了?”
“左臂骨折,頭上還有個包,估計是在石頭上磕了腦袋,才會昏迷不醒?!笔挒憣⑷舜驒M抱起,“正好,前輩先帶他回軍營吧。”
“你呢?”陸無名問。
“胡達罕雖死,可耶律星卻跑了?!笔挒懙?,“若放他回漠北,后患無窮。”
“你孤身一人?”陸無名道,“不準去?!?/p>
“他被胡達罕背叛,身邊并無多少護衛(wèi)?!笔挒憣⑷私唤o陸無名,“前輩放心,我自有分寸,追不到也不會冒險深入腹地,自會盡快折返?!?/p>
陸無名還想說什么,蕭瀾卻已經掉頭離開,飛沙紅蛟四蹄踏風,雖身形膘鍵肥壯,卻似是能在沙地中颯颯而飛,尋常戰(zhàn)馬又哪里能追得上。陸無名心中深深嘆氣,又低頭看了眼懷中臉色慘白的兒子,這一幫小崽子,可當真沒有一個能聽話省心。
“駕!”蕭瀾躬身伏在馬背上,手中長鞭凌空呼嘯,將前方一人從馬背上扯下,納木兒滾在地上狼狽大喊:“保護王上!殺了他!”
護衛(wèi)兵紛紛撲了上來,卻又哪里是蕭瀾的對手,不出十招便已悉數慘叫著滾落在地,飛沙紅蛟繼續(xù)向前沖去,不多時便將耶律星截在途中。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一輪明月高懸,將滿目黃沙照得泛出銀白色。這景致本該是孤獨而又寂靜的,此時卻偏偏被血腥與錚鳴所驚擾,耶律星手中的圓月彎刀被烏金鐵鞭狠狠咬住,傳來的震顫讓他整條臂膀都開始發(fā)麻。蕭瀾手中猛然發(fā)力,將他整個人都從馬背上拖了下來,在砂礫中砸出一個深坑。
耶律星肋下傳來劇痛,渾身動彈不得,嘴角也溢出鮮血來。他擡頭看著蕭瀾,眼底有一絲慘笑:“你贏了?!?/p>
“不是我贏了,是大楚贏了。”蕭瀾將他丟上馬背,只冷冷回了一句,單手握住兩條馬韁,向著月升星起處折返而去。
楚軍僅用極小的傷亡,就贏得了這場西北之戰(zhàn)的全面勝利,將士們自是士氣高漲,熊熊燃燒的篝火幾乎要將明月的光芒也隱去。歌聲嘹亮人聲喧鬧,只有在路過醫(yī)帳時,才會刻意壓低嗓音。陸追躺在大床上,額頭上也不知搭了一塊什么玩意,藥味濃郁,沖得人幾乎要干嘔吐出來。
他有氣無力道:“蕭瀾?!?/p>
沒人回答。
又叫:“阿六?!?/p>
依舊沒人回答。
過了一陣,繼續(xù)道:“老李!”
陸無名在旁忍無可忍,怒斥道:“連老李都想起來了,就不知道叫一句你爹?”
“……”陸追將眼睛睜開一條小縫,哼哼唧唧道,“爹。”
又道:“老李不是打雜的嗎,我渴了?!?/p>
陸無名又氣又笑,倒了一杯溫水給他,看著喝完后問:“頭還疼嗎?”
“不疼,想吐。”陸追靠回床頭,“蕭瀾呢?”
“他去追耶律星了。”陸無名道。
陸追猛然睜開眼晴,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去追耶律星了?”
“是?!标憻o名點頭。
陸追急急問道:“誰讓他去的,回來了嗎?”
陸無名與他對視片刻,輕描淡寫道:“還沒?!?/p>
陸追一捶床,掀開被子就要往下跑:“我要去見賀將軍!”
“去見什么賀將軍,賀將軍還忙著——”陸無名慢條斯理伸手去攔,豈料兒子鞋也沒穿就往外跑,速度賊快,頓時目瞪口呆,很想罵娘,再順便罵一罵那素未謀面的親家公,據說是個溫吞的老實商販,怎么偏生出個土匪般好戰(zhàn)的熊兒子,還順帶將老子的乖兒子也帶壞了,腦殼疼。
“明玉?!币娝律啦徽h遠沖來,蕭瀾被嚇了一跳,趕忙解下披風將人裹進懷里,“怎么了這是?”
陸追:“……”
蕭瀾皺眉,在他面前晃晃手:“又傻了?”
陸追道:“你回來啊。”
“嗯,我回來了,剛從小山的醫(yī)帳替你取完藥?!笔挒憣⑺饋恚澳X袋受了傷,胳膊也掛著,怎么鞋也不穿就往外跑?”
“你回來見過我爹了?”陸追問。
“當然見過,還與前輩一道聊了半天你醒來后的病號伙食?!笔挒懙溃斑@里也沒多少新鮮蔬菜,只有吃些地耳葉了,你可不準嫌苦,回玉門關后,我就給你買糖吃。”
陸追摟著他的脖子回頭,森森看了眼營帳門口的爹。
陸大俠一把扯過大孫子,擋在了自己面前,第一回 覺得這又高又壯實的身板,還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