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追心里嘆氣,意料之中。
當時陶玉兒已有了身孕,蕭云濤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原就不喜歡江湖門派,更何況這回還是墳堆中的妖女,只擔心她會傷了自家妻兒,在將人趕出去后,便花重金聘請了護院,將屋宅團團圍住,以防又出亂子。
“后來怎么樣了?”陸追問。
“翡靈因此大受打擊,卻又不肯回冥月墓?!背>潘赖?,“在城中行尸走肉一般過了大半年,直到蕭家的小公子出生那日,眼底方才重新有了情緒。”
“恨意?”蕭瀾問。
“是。”常九死點頭,“而在那時,恰好又有一人尋上門,約定一起行事。他說只要蕭家的財,不會動蕭家的人,待到事成,翡靈自可帶著蕭家主人遠走高飛,囚禁在墓中也好,海島也好,總能雙宿雙飛過一輩子?!?/p>
“那人是誰?”陸追問。
常九死道:“李銀?!?/p>
這名字有些耳熟,正是前幾日過壽的洄霜城首富,也是牛大頂?shù)木司恕?/p>
“怪不得?!标懽返溃笆捈覜]落之后,這李銀沒多久就搬來城中,幾乎是一夜之間起來,成了富甲一方的員外大戶?!?/p>
“那日陶夫人帶著兒子去山中大金寺燒香,夜晚未歸,我們便趁機行動?!背>潘赖溃袄钽y不知從何處雇來幫手,功夫極高,幾乎殺光了蕭家所有的人,又放火燒了屋宅,誰知因為風勢太大,綿延焚毀了大半座城?!?/p>
三更半夜,百姓都忙著滅火,自然無人注意到蕭家的異常。而在天色將明未明之際,陶玉兒帶著??褓中的孩子趕回來,一眼看到的便是滿地的尸骸,與瘋瘋癲癲,坐在灰燼中的翡靈。
“蕭家的主人……”陸追看了一眼蕭瀾,遲疑沒有說出來。
“蕭家的主人死了?!背>潘赖溃袄钽y并沒有遵守承諾留下他的性命。”
蕭瀾握緊拳頭。
“而后我便逃了?!背>潘赖?,“無念崖的人太多,我救不出翡靈,她也不想讓我救,一直抱著蕭家主人的尸骨,瘋了一般,嘴里念叨著紅蓮盞。”
“又是紅蓮盞?”陸追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聽翡靈在說,陶夫人嫁給蕭家主人,只是為了拿到紅蓮盞?!背>潘赖?。
“后來呢,你為何又會回到這洄霜城?”陸追又問。
“我當時牽掛著翡靈,并沒有逃遠?!背>潘赖?,“過了半個月,便又偷偷溜回來打探消息,誰知滿城都在說蕭家的人離奇失蹤,并無人提到滅門慘案。我心中生疑,趁著天黑去了一趟蕭府,可那里莫說是尸首,就連被焚毀的痕跡也找不到,先前那場殺戮就像是發(fā)生在夢里,我覺得邪門,便又倉皇逃走了。”
“在李銀搬來洄霜城后,你沒有去找過他?”陸追道。
“找,找過了?!背>潘赖?,“我原是想問翡靈的事,可他說不知,明里給了一大筆銀子做封口費,暗中卻派人殺我滅口,那夜我受了傷,便趁亂躲進了鎮(zhèn)風寺,后來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p>
“這么多年,你就一直待在鎮(zhèn)風寺中,沒想過要走?”陸追繼續(xù)問。
常九死道:“我想弄清楚翡靈究竟去了何處,想著蕭家主人若葬在這里,她遲早會回來,總比別處碰到的機會要多些,可也未能如愿。”
陸追嘆氣,看了一眼蕭瀾:“你打算怎么辦?”
蕭瀾并未言語。
此番出墓,鬼姑姑只說讓他從陸追手中奪回紅蓮盞,替數(shù)年前那些枉死的弟子討命,卻沒想過紅蓮盞竟然與蕭家有關(guān),更沒想過原來自己的雙親與翡靈之間,還有如此一段慘烈的糾葛。
“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們殺了我吧?!背>潘佬乜趧×移鸱?。
蕭瀾袖中飛出三枚奪魂釘,穿透他的顱骨,堪堪釘在樹上。
常九死直直向后仰面躺去。
蕭瀾大步出了宅子,也不知要去向何處。
林威看著院中的和尚,愁苦道:“現(xiàn)在要怎么辦?”
“帶去交給官府,將求子寺的真相告訴知縣,至于蕭家與翡靈的事,就暫且別提了?!标懽返溃坝脺卮笕私o的令牌,多抽調(diào)些人手,若有孩子被遺棄,便暫時收養(yǎng)起來,再想辦法讓這城內(nèi)的閑話少些?!睖卮笕嗣粶亓?,朝中一品宰相,皇上面前的紅人,前些年剛同山海居大當家趙越成親,百姓都極喜歡——畢竟文曲星下凡。
林威點頭,弄了個廢舊馬車,載著常九死的尸首去了府衙。
陸追燒了幾壺熱水,回屋后泡藥浴。氤氳的霧氣散出藥香,紛亂的大腦也終于平靜些許。當初阿六說曾在白骨宅中見過翡靈手捧著紅蓮盞,現(xiàn)在她既已身亡,想來紅蓮盞也已被一并拿走,許是落在了陶夫人手中。
可紅蓮盞為何會出現(xiàn)在蕭家?
陸追眉頭微皺,翡靈被困二十余年,紅蓮盞若一直在她手里,那八年前冥月墓中的紅蓮盞又是怎么回事,總不該是……有兩個?
思緒紛飛,浴水也漸漸冷卻,陸追隨手拿過一邊的布巾,站起來剛想跨出,蕭瀾卻冷不丁從身后破窗而入。
陸追又淡定地坐了回去。
蕭瀾問:“你為何一天到晚在泡澡?”
陸追道:“算上山海居,這是我第二回 藥浴?!倍慊鼗囟甲矀€正著。
蕭瀾道:“這城中一些小魚小蝦的教派,如今是越聚集越多了。”
“我猜八成與那個首富李員外有關(guān)。”陸追道,“這么多年他一直留在洄霜城,定然有別的目的。否則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在作案之后巴不得逃到天邊,誰會像他,反而買房買地,開始心安理得做大戶。”
蕭瀾道:“蕭家有紅蓮盞,你先前可聽說過?”
陸追搖頭:“蕭家的紅蓮盞我不知,不過既然你說起了,我便再多提一句,當年冥月墓的人不是我殺的,紅蓮盞也不是我拿的?!?/p>
蕭瀾問:“不是你,那是誰?”
陸追道:“這我如何能猜的出?!?/p>
“找不出旁人,那這罪名你怕是一時半刻洗不清了?!笔挒懤^一把椅子,坐在對面。
陸追提醒:“你這是打算看著我出?。俊?/p>
蕭瀾答:“你可以一直泡在里頭,直到我將話說完?!?/p>
陸追打了個噴嚏。
蕭瀾道:“你可知我此行為何要住在李府?”
陸追噴嚏接二連三,看上去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蕭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