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氣與殺心一并在這琴聲中平息下來,但難以平息下來的卻是一股沒來由的郁氣。
“叮--叮--”
注入腦中的琴聲越來越響,他的郁氣也越來越重--
阮舟搖終于忍不住,“噌”地一下爬了起來。
盤腿而坐,頭發(fā)還是散亂的,雪白的內(nèi)門弟子袍服上凌亂地粘著幾縷長發(fā)。漆黑漂亮的眸子比墨還要濃幾分,凌厲而又帶了幾分狠辣。
江映離見他起身,按了琴弦:“終于愿意醒了?”把琴放在了一邊,他走了過來,想再對這個弟子好好說教一番。阮舟搖抬眼看他,眼中的黑暗與諷刺幾乎化為實質(zhì),江映離仿佛被針扎了一下,頓住了腳步,愕然地看著床上的小徒弟。
阮舟搖垂眼,將氣勢盡數(shù)收了,江映離蹙眉,上下打量了他,道:“你……”
阮舟搖拱手道:“弟子先前頭腦昏沉,一時不察,冒犯了師尊……”他就坐在床上,也不下去磕頭請罪,單單動著嘴皮子,道,“還請師尊見諒……”
靜默,蔓延……
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了起來,銳利探究的視線仿佛要把他剖成兩半一般,阮舟搖自巍然不動,垂著眼,坐在江映離的床榻上……
江映離沉默片刻,才收回視線,道:“你知錯便好?!彼麑⒁恢惶尥傅陌子衿糠旁诹舜差^,淡淡道,“這是療傷的藥,一日不可吃太多……”
阮舟搖干巴巴地道:“多謝師尊?!?/p>
江映離微微頷首,道:“你且在這里養(yǎng)傷,調(diào)息好了以后,可自行離開?!币矝]把他趕出近水樓臺,讓他在這兒休息,江映離囑咐了幾句,便去了自己的居室。
阮舟搖等他走了以后,才將床頭的白玉瓶摸過來打開。
滿滿一瓶子的還魄丹,估摸著是尹劍持給他的。
阮舟搖把玩了那白玉瓶一會兒,神色不明,半晌后,終于站了起來,推開了門,往江映離的居所處去。
※
“師弟,你還是對他好一點兒吧……”
“阮錯從小就失了爹娘,便是你想將他煞氣魔性都磨干凈,一味地嚴苛,反讓他鉆了牛角尖…… ”
“……我知道他頑劣了些,但為師為父,縱他再頑劣,你也要注意分寸……今日你下手這么重,怕他心生齟齬……”
赤紅朱砂在符紙上渲染開來,江映離才回過神來,蹙了眉頭,將那廢了的符紙揉成一團丟了。
阮舟搖裝昏,連他這個做師父的話也不聽,他本還想再數(shù)落他幾句,然而他先前看他的那一眼,卻叫江映離都有些心驚。
那是真的陰暗……甚至有了幾分憎恨。
江映離不免反省,他是否真對阮舟搖壞了些,阮舟搖鬼迷心竅抓了他一下,結果他便那么不留情……
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江映離甚至覺出幾分煩躁之意。
他一共只收了三個徒弟,一個去了蓬萊,一個雖與他有師徒之稱卻實際是丹宗弟子……
阮錯是他真正意義上的關門弟子,便連名字都是他取的。
但,他卻摸不清該怎么教養(yǎng)他了。
這個年紀的少年,真如尹劍持所言有那么多繁雜心思?闖了禍還不能教訓。但見他那副陰沉模樣,昔日里神采飛揚都一幷消失了……今日他下此重手,怕對他打擊不小。
江映離閉了閉眼,終究還是心軟。
許是他真的對他嚴苛了些,他畢竟還是個少年。若不然,以后對他好些……
“叩叩……”
忽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江映離的思緒。
江映離睜開眼,道:“進來?!?/p>
阮舟搖推門進來,只踏過了門檻,卻幷未多近一步:“師尊……”恭恭敬敬。
江映離淡淡道:“找我何事?”
阮舟搖掏出那只白玉瓶子,道:“這里頭……還魄丹多了些,師尊,弟子的傷勢有兩顆便是,這其余的……”
江映離道:“其余的你收著便是?!?/p>
阮舟搖道:“這……”
江映離看了他一眼,道:“過幾個月正是小天境開啟的時候,還魄丹,有用?!?/p>
阮舟搖一雙桃花眼眨了眨,便收下了:“多謝師尊?!?/p>
江映離自桌案前起身,看向他。
阮舟搖見他長眉微蹙,目中含疑,漂亮的淡緋唇瓣都是抿著的,心念一轉(zhuǎn),道:“師尊可有什么話想同弟子說?”
江映離遲疑片刻,道:“思過室,你為何……”
阮舟搖莫名有些惱恨,但那不過一瞬之間罷了,對著江映離笑了一笑,道:“弟子也不知道……”目光流轉(zhuǎn),道,“大概,鬼迷了心竅吧?”
江映離沉默,分明更想問他是不是恨上了他,可話到嘴邊,還是沒問出口,揮了揮手,便讓他退下。
阮舟搖更顯恭敬地道:“弟子告退?!?/p>
推出門去,抬眼,一雙桃花眼中,卻盡是難抑的興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