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勻的動作一頓，片刻轉(zhuǎn)過頭，看向他兒子肉嘟嘟的圓臉。當年紀欣然找到他，說她懷了孕，要和他假結(jié)婚的時候，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和她肚子里的一塊肉有這么深的情分。如今一眨眼十四年過去，他從一個研一學生長成了奔四的大叔刑警，陳紀也長大了，連“性生活”這種詞都能面不改色地說出口。陳勻一時間有些默然。
“我聽到你和媽媽打電話。”陳紀低了頭，輕聲說：“你說和別人交往對我不好……要等到我長大。但是我已經(jīng)大了。我一點都不介意的?！?/p>
陳勻終于找到了手機。他看向漆黑的手機屏幕，半天嘆了口氣，直起身又揉了揉兒子軟乎乎的頭發(fā)。
“謝謝你關(guān)心我?！?/p>
陳紀仰起臉看他，大眼睛眨了兩下，問道：“那你會有性生活嗎？”
陳勻把他拎回了書房。
等關(guān)上門，陳勻重新坐回餐桌邊上，右手拿起了筷子，卻突然有點吃不下去。他輕嘆一聲，轉(zhuǎn)眼望向墻上掛著的一幅田園水彩畫，腦子里不知道怎么就浮出了姜獻的那張臉。
不行啊……
他低下頭，腦門碰一下撞上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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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紀十點半準時睡覺。陳勻給他拉了燈、關(guān)上門，在客廳里傻站了一會，搖搖頭，拿了外套出門。
他們小區(qū)附近有一家酒吧，是陳勻?qū)^鄰居開的。走的清吧的路線，比較安靜。今晚人也不多，陳勻一進門，就看到周中宇站在吧臺后邊，在給兩個小妹妹調(diào)酒。他等了一會，看著小妹妹把酒端走了，才過去在周中宇前邊坐下。
后者抬起眼睛看他：“今天怎么有空來？”
陳勻揮了揮手：“別提了?！庇终f：“給我一杯生啤。”
周中宇笑笑，不再多問，依言倒了一杯生啤。陳勻喝了一口，看旁邊又有小姑娘湊過來，貼著吧臺和周中宇搭訕：“老板，我們酒量不大好，你有沒有什么推薦?。俊?/p>
周中宇就拿了酒水單和她們細說。燈光打在他的側(cè)臉，讓他整個人看上去越發(fā)柔和。周中宇是個很和氣的人——陳勻和他認識要一年，就沒見他發(fā)過一次脾氣。他人也長得好，尤其生了一雙桃花眼，看起人來總是一副脈脈含情的樣子。小姑娘們因此全都愛往他這里湊。
“行情又見漲啊?！钡冗@一批小姑娘拿了酒走開，陳勻調(diào)侃道：“看中誰沒有？”
周中宇直起腰身，遞過來一個不贊同的眼神。“你知道我對女人沒興趣。”他揚起手，招了另一個酒保過來坐臺，自己出來坐到了陳勻旁邊。陳勻側(cè)過臉，望見周中宇膩白的臉頰，薄薄的嘴唇，還有他那雙在暗淡光線里越發(fā)漂亮的眼睛。一雙瞳仁和上好的琥珀似的。
“看我干嗎？”周中宇回望過來，嘴角微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陳勻收回了視線。周中宇和姜獻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姜獻傲慢、嬌氣、斗志昂揚；周中宇隨和、溫柔、不緊不慢。但陳勻逗姜獻逗得理直氣壯，碰到周中宇，卻往往有些招架不住。
“你說……”他把臉貼到了吧臺上?！艾F(xiàn)在的小孩子，怎么老能說一些自己其實根本都還不懂的話呢？”
周中宇抬了抬眉毛：“陳紀說什么了？”
陳勻有點兒難以啟齒。周中宇也不催他，伸手拿過了陳勻的啤酒杯，淺淺地啜了一口。陳勻看在眼里，很想說：這是我的杯子……但周中宇的動作是那樣理所當然，搞得陳勻都有種自己在小題大做的錯覺。
他咂咂嘴巴，決定還是坦白一點?！八f我缺少性生活?！?/p>
周中宇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過了足足有半分鐘，他才重新開口：“你兒子說了這個？”
陳勻的臉頓時有些發(fā)熱。盡管周中宇已經(jīng)很克制，他仍然能聽出來這位鄰居語氣里的笑意。“他們今天上了一堂生理課?！彼苊銖姷亟忉尅?/p>
周中宇大笑起來?！盎顚W活用，很好啊。”陳勻羞惱地踹了他一記，周中宇也不躲，只眉眼彎彎地看著陳勻道：“你別說，你兒子講的也是大實話。就拿我這里來說：我真從來沒見你和誰一起出去過?！?/p>
陳勻嗤了一聲?！澳鞘菦]人來找我。”他對自己的外表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年輕的時候，他還能算清秀，現(xiàn)在人到中年，即使身材保持不錯，看起來終究是有了年紀。更別說旁邊還有一個像周中宇這樣的人在。
周中宇卻道：“上個禮拜不是有個小男生？”
陳勻怔了怔，花了好一會想起周中宇嘴里的人物，鼻子當即就皺了起來：“拜托——那小朋友才幾歲？12嗎？”
“22，我看過身份證了?！敝苤杏钫齼喊私?jīng)地道。
陳勻撇了撇嘴，不說話。周中宇看他臉色，聳了聳肩膀，道：“好，你嫌人家年輕……那那個你一直提起的姜律師呢？我記得他年紀也比你小很多？”
陳勻楞住了。周中宇卻面色如常，雙眼含笑，燈光里看起來不要太和藹可親。陳勻咽了口唾沫。
“這個，”他還要做最后的抵抗：“這個和姜獻有什么關(guān)系?！?/p>
“和姜律師沒關(guān)系嗎？”周中宇道：“你不是很喜歡他？”
被周中宇一下子戳中心事，陳勻只想立刻在地上掘個洞鉆進去。可周中宇那樣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好像不管陳勻躲到哪里，都會被他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一樣——對于一個積年的老刑警，這實在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
好在周中宇又很快移開了視線。
陳勻偷偷地松了一口氣?！斑@個，”他說：“我也沒有那么喜歡他啦……”
周中宇又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沒再說什么。陳勻看他不再追究這件糗事，立馬重新活蹦亂跳，腆著臉說：“不提這些了！我想吃宵夜。”
周中宇揚起了眉毛。大概是沒想到陳勻能有這樣厚的臉皮、和這樣快的轉(zhuǎn)移話題的速度。但他沉默片刻，還是敗下陣來，起身道：“走吧——我家里有東西。我做給你吃。”
陳勻顛顛地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