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隔天陳勻再醒來時，外邊正在下雨。連綿不絕的雨聲，透過薄薄的窗戶淅淅瀝瀝地竄進來，帶起一陣晚秋的涼意。陳勻才意識到：竟然已經(jīng)快要入冬了。

陳紀已經(jīng)去上學(xué)。等陳勻拖拖沓沓地穿好衣服，到了客廳里，只剩下紀欣然坐在桌邊喝咖啡，前邊電視開了，在放一些聲音模糊的新聞。她捧著杯子轉(zhuǎn)過頭來，望著陳勻笑，說：“早啊?！?/p>

陳勻被她笑得一陣毛骨悚然。“干嘛？”

紀欣然嘿嘿兩聲，問他：“昨晚幾點鐘回來的？”

陳勻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想起自己離開時用的借口，于是努力裝出一派理直氣壯的模樣，道：“局里事情太多，凌晨回來的……我看你們都睡了?！?/p>

紀欣然不置可否，沖著陳勻挑了挑眉毛，但也沒再逼問。陳勻心下松一口氣，趕緊轉(zhuǎn)頭去浴室里洗漱，等再擦著頭臉出來，飯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粥和小菜，紀欣然托著腮坐在旁邊，帶著種頗為悵然的眼神看他：“陳勻啊……”

陳勻的鶏皮疙瘩都要從脖子上掉下來?！拔疫€沒死呢。”

紀欣然眉毛一豎，立刻伸手往陳勻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啊呸呸呸！這么大的人了，講話還這么沒腦子?！笨搓悇蜃鞒鳊b牙咧嘴的怪臉，她才滿意地收回手，又道：“所以你們都說開了？”

“什么？”陳勻把頭埋進粥碗里，決意裝傻。

紀欣然從鼻子里哼了聲，又托了腮看向陳勻，意態(tài)嫻柔，姿情優(yōu)雅，和尊古希臘仕女雕像似的。陳勻簡直不敢抬頭看她，只能把臉往碗里埋了又埋，再差一點就能把鼻子浸到了粥里去。好半晌，才終于又聽到紀欣然說：“不管怎樣……你喜歡就好?！?/p>

陳勻扒粥的動作頓了頓。

紀欣然伸手過來，手掌輕柔地覆在陳勻的手背，掌心暖洋洋的熱度擴散到陳勻的四肢百骸?！拔艺娓吲d……你能有自己喜歡的人?！?/p>

“你值得最好的?！?/p>

陳勻的手停住了。良久他抬起頭來，看著紀欣然那雙多年不變的水汪汪的眼睛，微嘆口氣，伸手往她的臉上輕輕捏了一把。

“謝了?！?/p>

紀欣然沖他笑了笑，歪頭枕上陳勻的肩膀。兩人一齊安靜了小片刻，又聽紀欣然說：“對了，你這周日不是過生日？打算怎么過?。俊?/p>

陳勻一怔，在心里計算了日子才總算意識到：他竟然就要三十八歲了。這段日子發(fā)生了太多事情，讓他的一顆腦袋總是用不過來，根本沒有想到生日這一碼事?！斑馈菃?？”他抓了抓頭發(fā)：“你想怎么過？”

“小紀想去池山泡溫泉?！奔o欣然馬上道。

陳勻汗了一下，知道這母子兩個肯定已經(jīng)算計好了?！澳蔷腿コ厣絾h?！彼凑裏o所謂，池山也近，正好當(dāng)周末過去度個假?！澳銢Q定好了，訂個好點的度假村。”

紀欣然很滿意他的態(tài)度：“那就說定了，我們周六早上過去?！蔽⑽⒁活D，覷一眼陳勻的臉色，又說：“你把他們也叫上吧?！?/p>

“誰？”陳勻眨眨眼睛，一時間沒弄明白紀欣然的意思。等看著紀欣然對他擠眉弄眼的，才陡然間反應(yīng)過來，霎時間耳根就紅透了?！皫麄兏陕?！”

紀欣然看著陳勻面紅耳赤的樣子簡直好笑?！耙驗樾〖o想帶朋友過去……所以我想，你也可以帶朋友過去啊。人多熱鬧點，怎么說也是幫你過生日嘛?！?/p>

陳勻不說話了。他抿著嘴坐在那兒，尷尬得要命，一方面是因為紀欣然的提議，一方面是因為自己這種過激的反應(yīng)：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在害羞個什么勁兒。

“怎么樣？”紀欣然還在逗他。

陳勻只好敷衍說：“我之后問問他們。”瞪著紀欣然不讓她說話了。等去了警局，他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盯著手機躊躇半晌，還是咬咬牙，給周中宇和姜獻發(fā)了短信。他原本想著，今天已經(jīng)是周五了，通知得急促，也許兩個人都沒有空……

誰知道先是姜獻一馬當(dāng)先回了條信息：“幾點鐘去？”

周中宇也緊接著問：“要不要我?guī)裁礀|西？”

陳勻看著這兩人一前一后兩條短信，好半天沒緩過氣來，只能把腦袋碰一下撞在桌子上，惹得外邊余小過來看了好幾眼。

下班后陳勻回到家，一開門就看到陳紀活蹦亂跳的，知道這小子已經(jīng)從紀欣然那里得了消息。他脫下大衣，放了公文，又被陳紀一把拉住，叫道：“爸，爸，是不是周叔叔和姜叔叔也和我們一起去?。俊?/p>

陳勻不由有些窘迫，又不能在兒子面前露怯，只能硬著頭皮說：“是啊，媽媽說人多熱鬧點。你不是也要帶朋友一起去？誰呀？”

陳紀說：“哎呀，就是鹿小丹和黃楊?！边@兩個是陳紀的好朋友，從小學(xué)一起同班讀到初中。陳勻點了點頭，又看兒子仰著臉，一副十分期待的表情，問他：“那周叔叔和姜叔叔，哪個是爸爸的男朋友呢？”

陳勻一口血差點被從喉嚨里噴出來。

紀欣然在后邊笑得直打跌，看陳勻快要惱羞成怒，忙上前一把把兒子拉開了，裝模作樣地批評他：“大人的事情你少管！”又和陳勻說：“小紀不乖，我?guī)湍懔R他?！背吨惣o走開了。結(jié)果一路走陳勻還聽到他兒子的聲音一路飄過來，說著：“媽，我就是想關(guān)心爸爸的性生活……你是不知道，爸爸這么多年來好像都沒有過性生活，老師說這樣對身體不好……”真是仿佛一把榔頭敲在陳勻脆弱的心肝上。

他灰溜溜地滾回臥室，掏出手機，卻看到周中宇在微信上給他們?nèi)齻€建了個群，正在和姜獻說周末去溫泉的事。還圈了陳勻，問他：“周日是不是你的生日？”

去年陳勻生日是在周中宇酒吧里辦的，也難為周中宇還記得。他回了個恩，姜獻就立刻發(fā)了一大堆的生日蛋糕的表情過來，在手機屏幕上落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還附送上一句：“居然已經(jīng)要三十八歲啦，陳隊?！?/p>

陳勻被這句話氣得牙癢癢。卻又看到周中宇說：“也挺巧的。正好一個開始，一個結(jié)束?！?/p>

陳勻不明所以?！笆裁匆粋€開始一個結(jié)束？”

“禮拜一，”周中宇答道：“我們第一次3P啊。”

結(jié)尾加了個微微笑的表情。

陳勻猛地一記咳嗽，紅暈開始從耳根處往下蔓延。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接這一句話。倒是姜獻發(fā)了個大笑的表情，又說：“禮拜天再一起好好把陳隊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