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夢下映了,它的經濟收益也同樣沒有令大家失望,這部蘊含了西方普世價值觀而披著東方外衣的作品,在海內外受到同樣的歡迎,全期國內票房7.6億,海外累計票房則高達1.37億美元。
秦淮夢的票房,最終定格在16億人民幣。
作為一部不折不扣的文藝片,這個票房可說是輝煌。
劇組和安龍投資方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做了個慶功會。該出席的都出席了,阿那托爾跟著鐘越從北京過來露面,姜睿昀也專程從上海趕來南京。
慶功宴分兩場,前半場8點開始,招待媒體和各路院線代表,10點之后,劇組和投資方又單獨狂歡一場。
白楊也聽說了李念對鄭美容獻殷勤,他更擔心鐘越。李念表現(xiàn)得露骨,鄭美容在哪他在哪,鄭美容還沒開口,李念已經代為發(fā)言。鄭總想坐在世安和白楊旁邊,李念一把拉過她,夾在他們中間坐著。
鄭總倒也不害羞,只是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尷尬。
鐘越只是陪著阿那托爾,全程像是個陌生人。坐了一會兒,鐘越就推說不舒服,提前走了。沒多久,李念接了個電話,也說要走。
走之前他十分強硬,“我送鄭總先回去?!?/p>
鄭美容一臉的蛋疼,“不用你送,我有司機?!?/p>
李念祈盼地看她,“我送你?!?/p>
鄭美容怕壞了氣氛,提著包跟他走了。
白楊看得心里不舒服,世安也看出白楊的別扭,只向他笑笑,在桌子下面牽過他的手。
他們都成功了,可并不是每個人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不愉快的氣氛畢竟是少數(shù),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一醉方休,張惠通把主創(chuàng)們拉在一個桌上,又把白楊和姜睿昀一邊一個叫到身邊坐著,世安也陪著白楊坐下。
“我呢,之前票房沒出來,我一直沒好意思開口,”張惠通醉紅著臉,讓助理拿過一疊厚厚的資料,“今天我在這,請求各位,希望2016年,秦淮夢,還能有第二部。”
“第一部,我是拍給外國人看的,第二部,我要給我的祖國拍。”張惠通顯然喝多了,說話帶著一股可愛的狂氣,他翻著手上的紙,“上映這幾個月,大家都很辛苦,我也沒有閑著。我和啟慈,帶著一班人,遍訪南京舊人舊事,你們看我找到了什么?!?/p>
他這樣說著,世安已然冷汗涔涔。
張惠通幾次三番找他寫秦淮夢第二部,世安都砌詞婉拒,只說“資料不詳,欲動筆也無頭緒,重新再寫別的就是。”張惠通見他態(tài)度堅決,心里卻不肯放棄,他雖然人過花甲,做事卻有一股少年人的沖勁。張惠通也不再聯(lián)絡世安,只扯著單啟慈,寒冬臘月里,大街小巷地走訪。
“我就非要查出點材料來,叫你這個徒孫沒話說?!?/p>
單啟慈二話不說,樂呵呵地陪著他。剃頭挑子倒也沒有一頭熱,付出就有回報,兩人大有收獲。
張惠通沒留意世安鐵青的面色,他把資料夾放在白楊手里,又把一張方寸大的卡片獻寶似地舉給白楊看。
姜睿昀也隔空看過來。
是一張照片。
張惠通很得意,“奇緣??!奇緣。小白,要不是世安是個年輕人,我都覺得這個故事是有真人原型了。南京過去真有一個名伶,叫白露生,以前就在得月臺那里轉場子,后來他參加抗日,犧牲了,人就埋在浦口。我們費了許多功夫才找到他的親眷,是當年伺候他的管家——管家的孫女,聯(lián)系到我們,真是巧合?!睆埢萃ㄒ慌拇笸龋澳銈儾略鯓??當初白露生有個捧場的大少爺,跟他是知音,兩人關系非同尋常,跟我們戲里一模一樣。我問她,這個少爺姓甚名誰?”張惠通大笑起來,“一問我們當時都愣了,居然姓金!”他指著世安:“同名同姓,金世安!”
他醉醺醺地把照片舉起來,“看了照片我更傻啦!這個白露生長得跟小白太像了!你自己看看!”
照片上兩個人十分模糊,坐著的人已經面目不清,站著的那個,宛然就是白楊。
世安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他想要出言阻止張惠通,張惠通哪管他要說什么。
白楊抬著頭,死死地盯著照片,一言不發(fā)。
張惠通快樂地高談闊論:“安世靜,金世安,沈白露,白露生。”他說得快意,自己不用人勸,又喝了一盅,“世安當初跟我說,沒有人比小白長得更像,我還覺得他說大話呢!服氣!服氣了!找遍全天下,也沒有更像的。”
張惠通放下酒杯,深深感慨,“什么叫天意,這兩個人戲里沒成,有人戲外成了,你們長得又像。奇緣佳話,來共同舉杯!”
大家都是自己人,張惠通話說得毫不避諱,大家也就心領神會地笑著,一起舉起酒杯。
張惠通卻看著姜睿昀,“有些緣分真不能強求,該散就散了,海闊天空,對不對?!?/p>
他是醉了,可也沒醉,今天這番話,他是專為敲打姜睿昀而來。
姜睿昀喜歡白楊,他琢磨到了,白楊和金世安已經定下了,他也明白。姜睿昀在臺北的舉動已經是最后底線,再多行一歩都不應該。
白楊如果搖擺不定,張惠通是不會這樣阻撓姜睿昀的。但別人兩情相悅,姜睿昀何苦難為自己?
他希望用天意來說服姜睿昀,不要再強求,戲是姜睿昀和白楊的戲,但戲外終成眷屬的,只會是金世安和白楊——難道不是天意?金世安戲里寫的,偏偏戲外這樣巧合。也許真是上天垂憐,前世里沒能成就的情緣,今世成就了。
張惠通的話點到為止,他相信姜睿昀足夠聰明,應該懂得放手。兩個人都是他的愛將,他希望他們不要糾葛在感情里,影響第二部作品的拍攝。
姜睿昀并沒有太多震動,他面無表情,平靜敬酒給張惠通:“謝謝張導,我敬您。”他在張惠通接過酒杯的一剎那,淡然微笑:“您過去也跟我說過,成事在天,謀事在人?!?/p>
他們這邊話說得隱晦,而白楊和世安已經根本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
張惠通再機敏也不會想到,他把實情說出來了。
饒是他智多近妖,又焉能猜到兩個金世安原本是同一人?張惠通一片好意,卻說出了最可怕的真相。
沒有人會明白這個真相,除了世安和白楊。
白楊呆看著那張照片,忽然低頭去倒酒,酒撒了一桌子。服務生慌忙走過來。
“不用,我自己來?!?/p>
白楊覺得自己聲音大概很難聽,像被反復撕扯又擠壓過。
是的,有些緣分,真不能強求,張導說得對,明白了,就該散了。白楊在一片恍惚里鉆心刺骨地想著,辛辣的干白流過他的喉嚨,像許多刀劃過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