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這走了已是幾個月了？”
見夫人再問，蓮衣笑道：“夫人，老爺是三月中旬走的，現(xiàn)下已是七月二十二號了，走了已快四個月了?！?/p>
鴛兒眉頭微皺，嘴巴亦撅了起來：“當(dāng)日里說是只走二三個月便回的，現(xiàn)下都已四個月了！”
蓮衣忍著笑勸道：“夫人，前幾日不還收著老爺?shù)男帕嗣?？說是眾人皆平安得緊，已經(jīng)在回來的道上了……”說著，又歪著頭憶著早些年的情景，“那會兒奴婢剛來府上，老爺哪似現(xiàn)下這般的只呆在府里頭？常年間只在外頭遍尋名山大川，奴婢哪里得見老爺？只在夫人來了，老爺才安生在府里呢！不都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么？”
鴛兒聽了，忍笑道：“既你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回頭我便給你說門‘志在四方’的好婚事可好？”這話直說的蓮衣紅了臉，一邊兒的秋葉只掩口笑著。
正說著，寶姐兒跌跌撞撞的進了屋兒，后頭秋水同荷蕊二人皆張著手臂，在四邊護著，生怕讓她跌了。
鴛兒見了，不禁失笑道：“這丫頭，字不肯說半個，卻偏生走的、跑的都比人家孩子早些，若是男孩子也就罷了，可偏是個女兒家?！?/p>
蓮衣只道：“姑娘家話少倒也好，文靜呢。”
“可這好動呢？”鴛兒無奈抬手扶了扶額，若不是這丫頭若是急了、餓了時哭的那聲兒比旁人都大些，跟她說話時、哪處有了動靜她也能聽得著，自己都快疑惑她是不是個啞巴了。
這話一出口，屋內(nèi)四個丫鬟皆無話可說了，自家這小姐哪兒都好，身子結(jié)實，走路也早些，可偏偏的就是不開那金口，倒真真讓人心里發(fā)愁，卻又說不得個一二三。
剛說完，鴛兒忽覺著肚內(nèi)一陣疼痛，心中一驚，扶著肚子頭上鉆出了汗來：“怕是要生了……”
眾人皆是一愣，忙扶著鴛兒預(yù)備去產(chǎn)房的扶著，出門兒叫產(chǎn)婆的叫產(chǎn)婆。見鴛兒一臉的煞白，站在那里只能叫丫鬟扶著，且周圍眾人皆是臉色鐵青，忙忙的動著，寶姐兒抬著小腦袋，只瞧著自己母親緩步皺著眉頭一步步往門口走去。
似是因著怕了，似是感覺出不對來了，小丫頭跌跌撞撞的撲到鴛兒的腿上，奶聲奶聲的叫了聲兒：“娘……”
那聲兒弱弱的，屋子里頭又是一片忙亂，險些便會錯過去。鴛兒雖腹內(nèi)疼痛，到底母女連心，竟是聽著了。
低了頭，臉上帶著一絲笑，又忍著腹內(nèi)那痛，只柔聲道：“教了你這幾個月才肯叫這么一聲兒，倒真?zhèn)€是千金難買了……娘去給你生弟弟妹妹，好生跟著秋水……”說著，頭上那汗便往下鉆著。
秋水忙彎腰抱起了寶姐兒，對鴛兒道：“夫人且安生去吧，小姐這里自有奴婢呢?！?/p>
點了點頭，一步步的總算是挪到了產(chǎn)房，忍著那陣陣疼痛倒到了床上。
自己在這里拼死生孩子，孩子他爹這會兒卻還沒回來……
想著上回他沖了進來，只抱著自己柔聲安慰，心下一顫，眼中那淚水便流了下來……
產(chǎn)婆媳婦忙里忙外，外頭何大夫也被請了過來，只守在院子里頭。
容嬤嬤亦過了來，拿著把椅子，便坐在院子中坐鎮(zhèn)，見秋水抱著寶姐兒過來了忙伸手過來。
“嬤嬤，這都多半日了……夫人她……”秋水眼中皆是焦急之色，主子不在，只剩下主母在府上，若是有個好歹，以那位爺?shù)钠庹鎮(zhèn)€是能殺人的主兒啊！
容嬤嬤摟著寶姐兒，只道：“慌個什么，女人生孩子便是如此，下頭人若是都慌了，等爺回來瞧著更是不像。”
“可……可上回夫人生的萬沒有這回這么久啊……”秋水抬眼看著那窗子，人已進去多半日了，便是有叫聲也是低低的，顯是在強忍著，只是撐得再久了再出個萬一怎么得了？
容嬤嬤仍沉著臉：“上回是上回，這一回不是因著……”
話剛說了一半，忽聽外頭人報：“爺回來了！”
兩人皆是一愣，院子里頭那小丫頭子亦是心中一震，有那機靈的忙跑到產(chǎn)房門口叫了聲兒：“夫人！老爺回來了！”
王爺沉著臉一路快走，才剛到門口兒，便聽說夫人要生了，可女人生子不得要九個月么？現(xiàn)下這才剛七個月！莫非是出了何事讓她動了胎氣？！早知道，寧可讓那些人跑了，自己亦要守在她身邊兒了！
一進門兒，又看見那何大夫，王爺忙幾步上前問道：“為何早了兩月？”
何大夫見王爺亦是松了口氣，忙道：“老爺走后才號出來，這回夫人懷的竟是個雙生子，雙生子月份淺，六七個月出來亦是常有的?！?/p>
王爺微挑了挑眉毛，心下詫異，卻又帶了幾分心喜、幾分擔(dān)憂，忙抬腿進了內(nèi)院。
何大夫方掏出帕子擦了擦汗：老爺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王爺一路進了內(nèi)院，見幾個丫頭迎了上來，便問：“進去多會兒了？”
幾個小丫頭臉上焦急道：“上午剛用過早膳便進去了，直到這會子還沒……”
還沒生出來？！
王爺心下一驚，抬腿幾步便跑到產(chǎn)房之中，上回生寶姐兒時那丫頭只不過一兩個時辰便生了出來，這回竟這么久還沒動靜？！
鴛兒閉著眼睛，人已有些迷糊了，朦朧之間，忽然覺著有人抱了自己那頭。微微睜了眼睛，竟然瞧見那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兒。不禁劃了兩行淚下來，低聲道：“蓮衣……我是快去了么？怎的竟見著了爺?shù)幕孟?？?/p>
略有些粗糙的大手摸上了臉頰，面前那人把頭貼了下來，在自己那臉頰上輕吻道：“別胡說，爺回來了，回來陪著你……不是說了？這回爺亦要陪著你生產(chǎn)，眼瞧著咱們的孩子出來?！?/p>
鴛兒拿手抓著王爺那腕子用力掐了一把，皺眉道：“不疼……是夢……”
王爺輕笑了下，眼中禁是心疼：“傻丫頭，你身下疼不疼？”見她微微點頭，“疼那便是真的，爺就在你身邊兒，抱著你，守著你，陪你一總看著咱們孩子出來……”
深吸了口氣，抓著王爺那大手放到嘴邊兒，便用力咬了下去，和著那眼淚身下猛一使力，盡要把這些日子自己一個人獨睡空床的孤單、思念、擔(dān)憂，一股惱的皆要拿那牙印盡告訴于他。
“出來了！出來了！”
“夫人，再來一回，還有一個！”
耳中那聲音越發(fā)朦朧了，鴛兒閉了閉眼睛，聽著身邊那男子柔聲安慰、緊張詢問，嘴上再用一力咬下，只覺著身下一輕，聽著那：“好了！兩個都出來了！”時，人便一晃神，徹底暈了過去。
“老爺！兩個都是小少爺??！”產(chǎn)婆滿心歡喜，同另一個婆子各抱著一個孩子到王爺眼前。
王爺抬頭看了看那兩個孩子，松了口氣，顯是疲憊之極，只點頭道了聲：“辛苦了?！北阌窒蚰欠蛉饲迫?，拿著那布子細擦著夫人臉上汗水。
頭回接生時便已瞧見了，這會子那產(chǎn)婆自不會討個沒趣，只這回她卻覺著，這位爺那眼圈似是有些紅了？
將兩個孩子各自放好，又收拾妥當(dāng)屋子里頭，這才退了出去。
外頭那管家自早就打點好了，又是大包小包的裹好了，只把那產(chǎn)婆笑得再瞧不見眼。
身上輕蕩蕩的，只覺著似是睡在那水里頭一般。
夢里，似又回到了前世，那家里頭老父獨坐房中，屋子里頭并排擺著兩張照片。一張，是自己母親的，一張，便是自己的。
靜靜的，心內(nèi)滿懷著愧疚，想要多陪陪他，卻又知道，自己心里頭想的、念的卻還是另一個男子。
對不起……
宛若一陣輕風(fēng)般，讓屋內(nèi)老者詫異抬頭，左右瞧了瞧，卻什么也沒瞧見。再轉(zhuǎn)回頭來，瞧了墻邊那兩張相片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再看向電視里面。
身上溫暖一片，仿佛沉睡在搖籃中一般。不多時，一陣哭聲響起，似是從那無盡黑暗之中拉回了自己一般。
鴛兒微微張了張眼，這才聽出，那哭聲非是一個，而是兩個，這一哭竟連成了一片。
稍扭了扭頭，便覺著身邊那溫暖一片的亦是動了動，抬起頭來，正跟一雙眼睛對上。
“醒了？”王爺那臉上笑中帶著歉意，抬起那大手摸著她那柔嫩臉頰。
鴛兒只盯著他，細細的瞧著、看著，好半晌方道：“爺，瘦了?！?/p>
王爺微微愣了愣，隨即拿著她那雙手放到自己臉頰上：“爺許是黑了點子，便是瘦了，這回回來你日日盯著我用膳可好？”
鴛兒輕點了點頭：“不許再走了?！?/p>
“嗯，不走了，爺守著你一輩子……”說罷，又把她攬進懷里，拿下巴蹭著她那頭頂，想了想，又低聲音道，“丫頭，這回生完了咱不再要了。”
“不要了？”鴛兒微微愣了愣，抬頭瞧著他納悶道，這里乃是古代，又沒有那計劃生育，自己才十七歲，又不老，為何不再生了？
抓著她那手的大手緊了緊，王爺?shù)吐暤溃骸霸蹅儸F(xiàn)下已有了三個，還有兩個兒子。生孩子……實是太險了些，且又疼……爺不許你再受這份罪了?！边@聲音堅定無比，顯是心中主意已定。
鴛兒輕笑了聲：“孩子乃是跟咱們的緣分，若是有了，便生下來，若是沒有，亦不必強求。爺，咱們順其自然可好？”
王爺挑了挑眉頭，隨即輕點了點頭。心中卻打定主意，回頭便用那藥做成香囊，平素各處床上、枕頭上、香囊里頭都裝上，再不能似上回一般的出何紕漏了。
那對雙生子被奶娘抱著去喂奶去了，鴛兒拿頭頂在王爺胸口，忽然想起什么，抬頭笑道：“爺，寶姐兒今兒個終叫了我聲娘呢！”
聽這丫頭的聲兒里帶著喜意，王爺亦笑了起來：“哦？何時？”
“我剛要生的那會子，肚子疼的厲害，她許是怕了……”說著，又輕嘆了聲氣，“我早先還怕她不會說話呢，這回才瞧出來，這小丫頭哪里是不會說？分明是懶得說！沒個要緊事兒，她那張嘴閉得才叫個緊呢，也不知似誰？”
王爺那眉頭挑了挑，臉上微紅了下。
說著，鴛兒又皺眉抬起頭來瞧著他，道：“爺……寶姐兒那名字……你還沒給起好？”
王爺臉上這回打從嫣紅變成了通紅，抬手輕嗽一聲：“起好了，起好了！”連后頭的孩子都生了，前面兒的姐姐名兒還沒起好？這個爹當(dāng)?shù)奈疵馓屓嗣婕t了。
“叫什么？”鴛兒仍皺著眉頭，那聲兒帶著疑惑，顯是不信。
拿起鴛兒那手，王爺一筆一畫的寫著——孫秀菡。
鴛兒眨了眨眼睛，滿心疑慮的斜著眼睛瞧了他一眼，這不會是他想急了才隨手寫出來的吧？
“那……兒子呢？”
見鴛兒問，王爺這回才正色道：“咱們的孩子，中間那字便皆用‘秀’字吧，回頭爺查查，看哪個字合適雙生子用。”
還得查？
鴛兒忍著翻眼睛的想頭，把頭往枕頭上一靠，閉著眼睛心中暗想——還是先洗洗睡吧，指不定等下一回再生了孩子，這位爺才能憋出那對雙生子的名兒呢。且這還是兩個，說不定得先想個二三年的才能有了罷……
隨即，那唇角亦挑了起來，如此，便能安定下來了，便似上輩子瞧過的那童話故事里頭一般，王子同公主一起幸?？鞓返纳钤谝黄稹?/p>
《王府逃生記》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