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粼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他喜歡上了游泳,而不僅僅是待在水里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愛上了游泳的夏致,所以愛上了游泳。
可沒有夏致的泳池,感覺不到他的視線,也沒有他劃水的力量,不僅僅是泳池,仿佛連游泳這件事都沒有意義了。
葉粼站上了出發(fā)臺,陸塵、沈遙還有何勁峰都做好了準(zhǔn)備。
這是目前高校泳壇最為巔峰水平的較量了,而且五十米自由泳是爆發(fā)力最直觀的較量。
肖彬側(cè)目看了看任飛,能感覺到他眼底的那一絲絲遺憾。
“是因為夏致沒有參賽嗎?”
“是啊……我還很期待看見他那讓人熱血沸騰的爆發(fā)力呢!”
“我跟白教練打聽了一下,夏致也許能趕上一百米決賽,如果一百米趕不上,下午兩點四十的二百米決賽還是很有希望趕上的。”
“那我們就看看有沒有人能壓制陸塵吧?!?/p>
其他的媒體記者討論了起來。
“夏致竟然放棄比賽了??磥砦迨祝憠m是要一枝獨秀了?!?/p>
“葉粼也許能贏陸塵啊!”
“去年一整年葉粼都沒參賽,現(xiàn)在能恢復(fù)狀態(tài)就不錯了!我倒是覺得沈遙說不定能和陸塵一較高下?!?/p>
就在這個時候,參賽運動員們都已經(jīng)站上了出發(fā)臺,比賽即將開始。
葉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覺得游泳館里很冷,明明已經(jīng)做足了熱身,身體卻像是怎么都暖不起來。
“嘟——”地一聲響,葉粼如水,他奮力向前追趕,四周都是強勁有力的水聲。
“加油——加油——”
觀眾們激動萬分,泳池就像是沸騰了一樣。
白景文的拳頭握了起來,手指用力到發(fā)白,他在心中默念:繃住別松氣……別松氣!葉粼!
葉粼對自己說,夏致就在前面等著自己。
可這感覺就像小時候自己看著綴滿了星星的海面,夜幕降臨了,他卻找不到夏致的蹤影。
越是發(fā)瘋一樣地向前游,就越是不知道岸在哪里。
不能輸,他不能輸!
葉粼的臂膀劃開水流,沖向前方,他看見了那道界限,清晰而明確地橫在他和那片最明凈的海域之間,他奮力地想要觸碰它,可就在即將跨越的瞬間,他的手已經(jīng)碰到了終點。
當(dāng)電子版上成績打出來的時候,大家一片驚呼。
這一次五十米的成績相當(dāng)亮眼,有一半的選手都平了校際聯(lián)賽的最佳紀(jì)錄。
陸塵喘著氣,他抬起頭來看到自己名列第一,他看了一眼正在調(diào)整呼吸的葉粼。
葉粼五十米僅僅排在了第三位,排在第二的是沈遙。
陸塵有些驚訝,驚訝之余……更多的是空虛。
葉粼用力呼吸著,他知道自己竭盡全力了,哪怕再來一次他也不可能比這一次更快了。
他仰著頭,抹開了臉上的水漬,游向岸邊。
“沈遙果然發(fā)揮的很好??!”肖彬點頭道,“很利落,不枉費南城大學(xué)挖他過去?!?/p>
過了幾秒,肖彬也沒有聽見任飛的回應(yīng),他側(cè)過臉來,才發(fā)覺任飛若有所思,而且表情很沉冷。
“任老師,怎么了?”
“我覺得葉粼不在狀態(tài)……如果再以這個狀態(tài)參加一百米決賽的話,我擔(dān)心他會完全垮掉。”
肖彬頓住了:“不……不至于吧?第三名也很厲害??!”
“不不不……這跟他一百米半決賽對陣陸塵,是完全的兩個狀態(tài)?!?/p>
任飛這么一說,肖彬也跟著擔(dān)憂了起來。
葉粼披著浴巾,從白景文的身邊走過。
“葉粼……你沒事吧?”白景文扣住了他的手臂。
“我想安靜一會兒……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p>
葉粼抬起臉來,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走進了更衣室里。
他按部就班地穿上了衣服,擦干了頭發(fā),保證自己身體的溫暖,然后他找了一個很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用浴巾蓋住了自己的頭。
他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但是卻感覺不到那種讓指尖都發(fā)燙,恨不能頭發(fā)絲都能用力撥開水流的熱情和執(zhí)著。
手機里微信不斷,洛璃的號碼也在屏幕上閃爍,可是葉粼都不想接聽。
這個時候,夏致到達了醫(yī)院,奔跑到了陳芳華所在的病房。
焦婷和岑卿浼就守在陳芳華的身邊。
“夏致!你怎么來了!你不是有比賽的嗎?”焦婷站了起來,再看看岑卿浼低著頭不說話的樣子,頓時就明白了,“卿浼,不是讓你別跟夏致說嗎?”
“我怎么能不說??!那是他親媽!他賽后要是知道了,揍我一頓事小,跟我絕交事大!”
夏致深深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陳芳華的病床邊,她的腦袋上包著繃帶,哪怕是昏迷了,眉心還緊緊蹙著。
夏致輕輕將她的眉心抹平,眼睛立刻就紅了。
“你媽沒事兒,你相信我。就是腦震蕩,顱壓正常,也沒有顱內(nèi)出血……一會兒就醒了!”
焦婷趕緊安慰他。
“是啊,你媽就是昏過去了,都在給你加油呢!”岑卿浼說。
夏致坐下來,扣住了陳芳華的手,輕聲道:“媽,我來了……”
陳芳華的眼皮顫了顫,夏致能感覺到她的手指正逐漸用力握住自己的手。
“媽?媽?你是不是聽見我了?”
“聽見了……聽見了……吵死了……”陳芳華終于睜開了眼睛,緩慢地看向夏致,“你怎么在這里呢?怎么不去比賽!”
陳芳華甩了一下夏致的手,但是沒甩開。
“你已經(jīng)知道你受傷了,既然做不到一心一意地比賽,不如來看你。”
陳芳華嘆了口氣,又笑了:“你這是……讓我生氣呢,還是讓我高興呢?”
氣夏致那么重要的決賽就這樣放棄了跑來,高興當(dāng)然是在兒子心中自己竟然那么重要。
“夏致,你看,陳阿姨沒事兒了!你趕緊回去吧!說不定還能趕上一百米決賽呢!”
夏致看了看時間,心里明白,一百米決賽是趕不上了,但是至少能趕上看葉粼比賽。
“回去,回去……快回去……等媽知道你拿了冠軍,我能立刻從這病床上跳起來!”
陳芳華這么一說,夏致總算放心了。
“那成,我去拿冠軍給你,你表演從病床上跳起來給我看!”
“滾滾滾!臭小子!”
夏致離開了醫(yī)院,趕回游泳館。
他拿出手機,看到了潘紛紛她們的賽事播報,五十米自由泳決賽,陸塵第一,沈遙第二,葉粼排在第三。
夏致摸了摸潘紛紛發(fā)來的葉粼的照片,他披著浴巾半仰著頭,閉著眼睛的樣子有一點落寞。
他知道他在等待著自己。
就好像已經(jīng)擁有樂樂的痞痞,無法忍受一個人留在那個孤單的地方,哪怕沉到水底殺死自己,也不愿忍受那種孤獨。
夏致打了個電話給葉慎:“葉叔叔,您在嗎?請您幫我一個忙,好嗎?”
“小夏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做?!?/p>
外面正在進行著女子組的五十米決賽,接著是女子組的一百米自由泳決賽。
這時候,葉粼的手機又響了,他側(cè)過臉來,看見了夏致的名字。
內(nèi)心的想念成百倍地涌上心頭。
明明昨晚這個男孩子還在自己的懷里睡覺,可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竟然那么想他。
“夏致……你媽媽還好嗎?”
“他還好。葉粼,你在哪里呢?”
“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想要集中精神?!?/p>
“集中精神?”
“對啊,集中精神不那么想你,就不那么難過了?!?/p>
葉粼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但是夏致卻知道說著這句話的葉粼有多么認(rèn)真。
“你走出來,看看潘紛紛那邊。”
“怎么,你讓他們拉了什么鼓勵我的橫幅了?還是'夏致夏致水中飛人'?”
葉粼站起身來,走出了通道,來到了明亮的場館里,看向被Q大拉拉隊占領(lǐng)的觀眾席。
然后,他愣住了。
葉慎和田蕊都坐在那里。
就像小學(xué)的時候,他第一次參加少兒游泳比賽,葉慎和田蕊就是這樣坐在一起看他比賽。
“從預(yù)賽,到半決賽,再到今天的決賽,他們都一直在看你?!?/p>
手機里傳來夏致的聲音。
“葉粼,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屬,你也不是真的依賴我。你只是……”
“只是什么?”葉粼笑著問,但是眼睛卻模糊了。
葉慎和田蕊都在向他招手,那動作有些生澀,似乎因為不肯定兒子愿不愿意看見他們而分外緊張。
葉粼抬起了手,向他們揮動,然后葉慎和田蕊就更加用力地?fù)]動手臂,很興奮很高興的樣子,他隱隱看見了田蕊抬起手來抹眼淚。
“你只是太在乎我,把我當(dāng)成了一切。我不是你的一切,你自己才是。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你,也許我考了個普通的大學(xué),也沒辦法像今天這樣參加這么盛大的比賽,沒辦法再次和沈遙或者何勁峰這樣的高手對決,見識不到像是陸塵這樣嘚瑟的對手……我沒辦法把自己變得像現(xiàn)在這樣好?!?/p>
“如果你不是我的一切,那你覺得你是我的什么?”葉粼好笑地問。
他的手機被人拿開了,葉粼轉(zhuǎn)過頭來,看見夏致就站在他的身后。
仿佛全場的光都屬于他一個人,明亮的讓葉粼睜不開眼,可卻又不得不貪婪地看著他。
“我是你的極限?!?/p>
那些禁錮葉粼的,讓他感覺沉重的無法掙脫的一切,在那瞬間全部碎裂開來。
五十米的泳池?zé)o限延伸出更加廣闊的天地。
他們是彼此的極限,豈會被此時此刻所束縛。
廣播里正在播報,男子一百米自由泳決賽即將開始。
“去吧,我跟你在一起?!?/p>
夏致伸出拳頭,和葉粼的撞在一起。
葉粼再一次站上了出發(fā)臺,他摁下自己的泳鏡,看向前方,等待著入水的那一刻到來。
他躍入水中,手指觸上水面的瞬間,他仿佛與夏致連接在了一起。
是的,水是他們最熱愛的領(lǐng)域,而這一片水域是他們?yōu)橹床乃凇?/p>
如果說宿命是生長在他背上的翅膀,他以為神游也好、以為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造就現(xiàn)在的格局也好,那么夏致溫柔卻又毫不留情地將這翅膀連根拔除,他越是向前游動,就越是一層一層地被剝離開,露出了最原本的自己,就像一場痛快淋漓的蛻變。
前面的五十米,葉粼與陸塵不分伯仲,葉粼的轉(zhuǎn)身流暢而利落,仿佛要將自己融化成水的一部分一般自然。
緊接著如同響徹云霄的炮火,在無數(shù)的浪花中葉粼脫穎而出,仿佛要沖破海天的界限,沖過那道禁錮他的壁壘,任性放肆地碾過所有高浪和風(fēng)暴,抵達他的終點。
強悍到連眾人的目光都甩開。
“葉粼!葉粼!葉粼!”葉慎在看臺上喊著自己的名字。
田蕊握緊了拳頭捂著心臟。
他們竟然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兒子這么的強大,這么的出類拔萃!
陸塵鉚足了全力,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讓葉粼就像是席卷泳池的暴風(fēng)雨,他仿佛要被卷進暴風(fēng)眼中一般,看似搏命地追趕可是內(nèi)心深處卻隱隱知道……這個對手難以戰(zhàn)勝!
夏致想起了小的時候,老爸陪著他第一次看葉粼的比賽,也是這樣的激動。
葉粼,那個時候我想成為你。
而現(xiàn)在,我想擁有你。
當(dāng)葉粼抵達終點的那一刻,Q大拉拉隊發(fā)瘋一樣地高喊了起來。
葉慎還有田蕊手握著彼此,像是小孩子一樣在看臺上手舞足蹈。
葉粼出水的那一刻,只想看見夏致。
哪怕那么多的人,世界那么大,他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
心里面有什么燃燒了起來,血液流動著,連指尖都燙到讓內(nèi)心滿足。
當(dāng)電子牌顯示出他們的成績時,整個游泳館都沸騰了。
葉粼第一,他不僅僅贏過了陸塵,而且還刷新了這個項目的全運會紀(jì)錄。
媒體席都爆炸了,這是他們完全沒有預(yù)料到的結(jié)果。
“天啊……葉粼……葉粼之前的五十米是游著玩兒的嗎?”
“他五十米成績也不差!這……這真厲害!肯定是要去參加世界大學(xué)生運動會了!”
“這才是真正的王者歸來??!”
肖彬看向任飛:“任老師……”
此時的任飛眼睛睜得很大,閃爍著不一樣的光亮,“這就是我想看到的……我想看到的葉粼!那種我一直擔(dān)心他缺少的東西……終于有了……終于有了……”
“什么?”
“他一直游的很克制,就好像……就好像知道自己只能游到那么快一樣!每一個運動員都想要不斷地突破,可是他卻總是在那個邊界徘徊,仿佛生怕自己撞上去一樣!但是你看看今天,你看看這場比賽… …”
任飛很激動,激動到語無倫次。
肖彬知道,無論是什么阻隔了葉粼,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破繭而出了。
葉粼披著浴巾,來到了夏致的面前。
“怎么樣?”葉粼問他。
“帥爆了?!毕闹乱话驯ё×怂?。
葉粼將全部的力量都壓在了夏致的身上,壓的夏致向后踉蹌了兩步。
“覺得我?guī)洷?,那就要永遠都這么覺得?!?/p>
“放心,等你變成老年癡呆的糟老頭,我也會把你的金牌掛在你脖子上,拉著你出去遛彎兒?!?/p>
此刻的葉粼,只覺得吸一口空氣都是沁涼的,整個游泳館仿佛都大了好幾倍。
一切都變得開闊。
就像他的夏致,坦蕩又豁達地包容了他的一切。
“你好像游得快沒力氣了???”夏致抱著他,就像是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
“怎么了?”
“下午還有兩百米,可別輸給我了啊?!?/p>
“你放心,兩百米決賽之后,我還有足夠的力氣讓你爽翻天?!?/p>
“呵呵?!?/p>
中午在賽委會組織的地方吃飯,白教練特地讓葉慎和田蕊和他們一起吃飯。
葉慎看著葉粼,一個見慣了大場面的人竟然紅著眼睛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爸,你怎么了?”葉粼好笑地看著坐姿筆挺的葉慎。
“那個……那個我就是想說……今天看了你的比賽我覺得作為父親我竟然已經(jīng)不了解你餓了,你成長的比我還要快……你太出色了,出色到爸爸在你面前都覺得……”
“覺得什么?”
“覺得我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你這樣的兒子?!?/p>
葉粼愣了愣,然后笑了:“那你得謝謝我媽,她把我生下來的?!?/p>
“對,對,還得謝謝你媽。”
這個中午,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一起吃飯。
葉慎和田蕊都爭著給葉粼夾菜。
葉粼看向不遠處和陳嘉潤他們一起吃飯的夏致,兩人很有默契地笑了。
吃完了午飯,大家一起休息的時候,葉粼摟著夏致說:“我覺得我們還可以練練別的項目?!?/p>
“什么?混合泳嗎?”
“跳水啊!雙人跳水你覺得怎么樣? ”
“你怎么不說一起跳水下芭蕾?”夏致沒好氣地說,說完了就后悔了。
葉粼這個神經(jīng)病,搞不好真的會想跳什么水下芭蕾,想想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經(jīng)過了一整個中午的休整,男子二百米自由泳決賽拉開了序幕。
當(dāng)選手們出場的時候,觀眾們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大家都在期待著新的紀(jì)錄誕生。
任飛呼出一口氣來,手心里都是汗。
“任老師,你緊張什么???”
“我當(dāng)然緊張……這場比賽不就是我們青年泳壇最高水平的角逐嗎?”
肖彬看向夏致,是啊,他來了,也許又要有新一輪浪潮到來。
所有運動員各就各位,充滿吶喊聲的場館逐漸安靜了下來。
那聲聽過無數(shù)次的“嘟——”空靈地落在腦神經(jīng)上。
夏致躍入水中,開啟了他的征伐。
第一個五十米,何勁峰強勢領(lǐng)先,如同勢不可擋的戰(zhàn)車,將浪花碾的支離破碎,搶占了先機。
但是他并沒有能跟其他人拉開太大的差距,第一個轉(zhuǎn)身之后,夏致和葉粼逐漸趕超,陸塵在中段又超越了他們,但是還沒來及轉(zhuǎn)身,沈遙又追了上來。
這場比賽就像海中潮涌,一浪蓋過一浪,層層疊疊。
第二個轉(zhuǎn)身,夏致和葉粼就像彼此復(fù)制一樣,蹬壁,舒展身體,向前而去,反超了陸塵。
這場角逐從暗潮洶涌逐漸變得氣勢洶洶。
陸塵加快了速度,再次反超了他們。
但是很快就來到了最后一個轉(zhuǎn)身,夏致與葉粼再次漂亮地蹬壁,仿佛有朝陽從他們的身體里噴薄而出,他們駛向前方,每一次劃水像是要撥開洪流,像是離開了槍膛的子彈,只要看過他們的游泳,從視線到腦海都被他們劃出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最后二十五米了!”任飛忍不住站了起來。
觀眾席上也是激動的要命。
所有運動員進入了沖刺的狀態(tài),一朵朵的水花就像是面朝太陽綻放的曇花,哪怕只有一瞬,都極盡熱烈!
就在陸塵再次加速的時候,葉粼和夏致的速度也陡然提升。
葉粼的思維無限地集中,他感受到了夏致的存在,他那么緊密地與自己連接在一起,他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他的夏致,就像過耳不忘的風(fēng),帶著強悍的力量和赤誠的熱血,包裹著他溫柔地著陸,于是每一個終點都變成了生機勃勃的開始。
夏致憋著那一股勁兒,他每一次劃水和踢腿都比上一次更用力,他的內(nèi)心是堅硬的頑石,風(fēng)不可摧,雨不可穿,他的肌肉骨骼和精神高度地融合,就像一朵花看似弱小卻倔強而不可逆地從頑石中生長綻放!
他的身體就在即將碎裂的瞬間,抵達了終點。
出水的那一瞬間,明亮的燈光,此起彼伏站起來鼓掌的觀眾,一概都失去了顏色。
唯有看著他的葉粼,就像金色的弦扯開了夏致的天幕,夏致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氣勢磅礴的大海還在奔騰不朽。
那一刻,冠軍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是真的不重要。
當(dāng)電子版公布名次的時候,夏致甚至沒有抬頭看。
他只是抬起了水線,像是擁抱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熱血,抱住了葉粼。
“不錯啊……贏了我……”葉粼的聲音還很粗重。
但是卻帶著欣賞和寵溺。
夏致這才抬起頭來,看見自己是這個項目的冠軍,葉粼在第二,僅僅差了零點零一秒,陸塵排在第三。
Q大游泳隊簡直就要瘋魔了。
“我們Q大游泳隊的雙男神!太厲害了!”
“夏致!葉粼!所向披靡!天下無敵!”
接下來就是二百米蛙泳和二百米蝶泳的決賽了。
陳嘉潤用胳膊肘撞了撞洛璃:“這兩人太囂張了,得治治?!?/p>
“嗯,得治?!甭辶Пе觳不卮?。
但是葉粼和夏致強勢霸池,誰也阻擋不了,在第二天的一千五百米,這兩人又包攬了金銀牌。到了四乘一百米和四乘二百米接力,這兩人聯(lián)手,加上林小天還有耿樂、趙雄他們,妥妥的團體金牌。
這一年的Q大游泳隊太風(fēng)光,看得其他學(xué)校牙槽都要咬碎了。
比賽最后一天的閉幕式之后,葉粼送葉慎還有田蕊去國際機場。
葉慎有一個大生意還沒處理好,而田蕊的小女兒發(fā)燒了,她得趕回去。
站在機場,看著自己的父母分道揚鑣,葉粼有些感慨。
這時候,他的微信顫了顫,是葉慎發(fā)來的微信:我跟你媽說好了,以后你還有比賽,我們要約了一起看。
田蕊的微信也說:我跟你爸約好了,只要有你的比賽,我們都要來給你加油!
葉粼的眼睛熱了。
那天晚上,他和夏致一起坐在宿舍門口的臺階上,抽著那根又細又長味道又沖的藥草煙。
“雖然知道他們不可能真的做到我每場比賽都來看,但還是覺得很高興。我在長大,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庭,其實能陪我到這里,我已經(jīng)覺得很滿足了。”葉粼仰著頭說。
“可我不是。我會陪你很久很久。”
葉粼愣住了,他看著夏致勾起的嘴角,忽然想起這是夏致在高考考場外的時候,自己對他說過的話。
“校際聯(lián)賽就這樣結(jié)束了,忽然覺的心里面有點空啊。”夏致抬頭看著夜空,可惜沒看見星星。
“空什么???你的論文寫完了?你的期末考試能搞定?確定這學(xué)期沒什么要被當(dāng)?shù)糁匦??”葉粼用膝蓋碰了碰夏致。
“我以前有一種很天真的想法,就是高考以后再不用考試了?!?/p>
“現(xiàn)在呢?”
“我們永遠都在被考試?!毕闹麻L長地嘆了一口氣。
“嗯,還有個消息……雖然還沒確定吧,但聽老白的意思□□不離十了?!?/p>
“什么?”
“我跟你、還有嘉潤跟洛老大,要去參加世界大學(xué)生運動會了?!?/p>
“真的?”原本抱著腦袋向后倒下的夏致瞬間坐了起來。
“你看……生命不息戰(zhàn)斗不止,一個全國校際聯(lián)賽結(jié)束了你都能覺得空虛,你境界可真低。”
“你境界高。你境界高今晚別碰我?!?/p>
夏致拍了拍身后的灰塵,轉(zhuǎn)身就上樓了。
“我就要碰,今晚碰,明晚你碰,天天碰你?!?/p>
“你碰瓷兒的??!”
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楚博士的研究基地將痞痞還有樂樂以及它們形成的那個族群放歸了大海。
夏致和葉粼也被邀請去給它們送別。
海風(fēng)很潤很暖,遠處的地平線和湛藍的大海緊密地貼合,海天一色,廣闊得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而痞痞與樂樂就在海水中轉(zhuǎn)悠,看著船上的夏致久久不肯離去。
夏致?lián)]了揮手背,眼睛難得濕潤了,鼻子也很酸。
他真的很想跳進海里擁抱它們。
但是他還是選擇了和它們告別。
也許自由總是要付出代價,風(fēng)呼海嘯都要經(jīng)歷,但是這些經(jīng)歷本身都值得回味。
“痞痞——樂樂——你們要好好的!要一直在一起!”
夏致迎著海風(fēng)高聲呼喊。他會永遠記住它們,無論它們?nèi)サ侥睦?,都牽掛著它們?/p>
痞痞和樂樂互相蹭了蹭,然后高高躍起,劃出兩道優(yōu)美的弧線。
“你看,以后我們還是得去參加那個什么十公里公開水域游泳比賽?!比~粼說。
“你以為痞痞和樂樂能找到我們?”
“你怎么覺得不能呢?我每次都能找到痞痞啊,我告訴它就好了?!?/p>
人生也許沒有不散的宴席,但也有欣喜的久別重逢。
夏致就這樣期待了起來。
葉粼看著夏致的側(cè)臉,那是他所鐘愛的人。
他有著讓葉粼眷戀的溫度,柔韌的內(nèi)心、還有射石飲羽的強悍,以及將裂縫撕開,讓朝陽蓬勃而入的決心。
他是葉粼的夏致。
大海很兇狠,但你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