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皓滿臉通紅道：“你怎么連這個都知道？別笑了！”

將軍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沒再說下去。余皓告別了奶奶，離開避風(fēng)港，想起小時候放學(xué)回家，總看見奶奶手持這把晾衣叉，在陽臺上仰著頭晾衣服。偶爾闖禍時，也會被她追著用它打。

他忽然明白了，在童年里看來，這東西象征著力量與某種強(qiáng)權(quán)。想到這里，自己也覺得十分好笑，拿在手中轉(zhuǎn)了兩圈，說：“不知道能不能用出奶奶的那個效果?！?/p>

“你相信就能?！睂④姵槌霰澈箝焺Γ瑑扇瞬⒓缯驹陂L街上，長街的盡頭，則是宮殿的黑色巨門。

宮殿前，大批士兵集結(jié)，各持長戟，如崩天怒海一般，黑壓壓地陳兵于宮殿前，黑龍則不見了。

“有信心么？”將軍喃喃道，“不好對付啊，只能指望你了?！?/p>

“有?！庇囵┩蝗辉谶@一刻已不再猶豫忐忑，他把晾衣叉抽長，喃喃道，“被欺負(fù)了，就要打回去，我已經(jīng)不怕他們了?！?/p>

將軍在他的盔甲里笑了聲，持劍在手，怒吼道：“來吧！”

緊接著，宮殿前的千軍萬馬，開始朝他們發(fā)動了沖鋒！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嘀嘀嘀”的聲音響起，余皓四處轉(zhuǎn)頭，尋找聲音來源。

余皓：“什么聲音？”

“不會吧！”將軍面朝大軍，抓狂道，“你設(shè)了鬧鐘？！”

“怎么辦？”余皓說，“我要醒了……”

“沒關(guān)系……”

話音未落，余皓驀然在床上睜開雙眼，眼角是已干涸的淚痕，他摸到手機(jī)，關(guān)上鬧鐘。

余皓：“不會吧？”

余皓翻了個身，閉上雙眼要再睡會兒，卻無論如何睡不著了，翻來覆去許久，最后他沒辦法，只得坐起身，長吁了一口氣，撓撓頭。

夢會隨著醒來而結(jié)束，或暫停么？不對，這到底是什么原理？

如果第一次入夢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么第二次則是徹頭徹尾的怪事了，余皓努力回憶夢境，記憶卻在醒來的幾分鐘后越來越模糊?！皩④姟笔钦嬗衅淙?？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但無論如何，余皓覺得自己的心情，仿佛又比昨夜入睡前好了點。曾經(jīng)壓在他心上那塊沉甸甸的大石頭消失了，雖然還有不少煩心事，但它們都似乎變得沒那么讓他煩惱與痛苦。

天亮了，昨夜一瞬間降溫，冬季陰雨綿延，罩上了整個郢市。銀杏葉被打濕后落了滿地，余皓洗漱后出門時，室友才陸陸續(xù)續(xù)回來，瑟縮著上床躺下。

“上課??？”室友的眼神帶著遲疑與試探。

“嗯?！庇囵┖唵蔚卮鹆寺?，室友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對勁，想必都知道了昨天的事。

小雨淅淅瀝瀝，余皓拉起兜帽，在教學(xué)樓前裝了杯熱水，便進(jìn)了教室。周二第一節(jié) 是高數(shù)，原本稀稀落落沒幾個人，期中考后將近一半人不及格，整個系都怕了，便幾乎滿座。

余皓昨夜一直做夢，總感覺夢里的時間與現(xiàn)實的時間銜接似乎有問題，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而且整夜做夢令他仿佛沒睡過一般。他到倒數(shù)第三排坐下，側(cè)旁有個男生趴著，近十度的天氣，穿了件短袖，腦袋上罩著件運(yùn)動外套，聽見聲音，揭開衣服，瞥他一眼。

一頭紅毛，居然又是周升。

余皓與他對視片刻，主動說：“感冒還穿這么少?！?/p>

周升打了個呵欠，披上運(yùn)動外套，滿不在乎地掏出一枚感冒藥，不問自取，擰開余皓的水杯，把感冒藥服下去，順便用袖子把桌上濺出來的水擦了，抱著余皓的保溫杯，繼續(xù)趴桌上。

余皓說：“你不洗衣服嗎？”

“你幫我洗？”周升一臉不懷好意。

“好?！庇囵┱f，“咱倆換一換吧，我身上這件剛洗過。”

周升不過是開開玩笑，聽到時二話不說，把外套脫了換給余皓，余皓便把自己這件給他穿上。課堂里陸陸續(xù)續(xù)坐滿了人，老師開始上課。

“居然沒點名？！”周升一臉狂躁，朝左右道，“不點名，這老師還是個人嗎？”

后排響起一陣小聲的哄笑。

“噓?！庇囵┦疽獾?。

周升為他冬天上午的被窩哀嘆數(shù)聲，摸出手機(jī)開始刷新聞，忽然想起什么，問了余皓QQ加上。

余皓困得要死，做了一晚上的夢，就像沒睡好般，心里還一直想著“將軍”，沒半點心思聽課。

“嗨……正在上高數(shù)課，給你們看看高數(shù)老師……”前排女生正在玩直播，整理下長發(fā)，把半邊臉擋住，稍稍低頭，現(xiàn)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上高數(shù)你還直播？余皓差點給她跪了，然而接下來的話讓他差點躲到桌子下去。

“對啊，后面有倆帥哥，給你們看看帥哥……”

周升拿課本擋著，不耐煩地朝那妹子說：“別播了，早上起來沒洗頭！”順便一手搭上余皓肩膀，讓他湊過來些許，朝他小聲道：“班主任昨天找你了沒有？”

周升靠得很近，臉幾乎要碰到一起，余皓頓時緊張起來，他很少與人靠得這么近，而周升身上有股淡淡的煙味。

“那你刷牙了嗎？”妹子回頭道。

“刷了?！敝苌肿?，一口漂亮整齊雪白的牙，而后冷漠道，“把直播關(guān)了，否則我就把你沒P的照片貼我空間里了。”

余皓無奈，稍稍躲開些，說：“沒。”

“你覺得他是真的愿意幫你，還是想爭取工作表現(xiàn)？”周升幾乎是摟著余皓，小聲問道。

妹子根本不怕周升，戴著耳機(jī)又小聲說：“左邊那個紅毛，穿的是右邊的小受的衣服，我剛才聽到了小受答應(yīng)給他洗衣服……”

余皓：“?。?！”

周升茫然道：“小瘦是什么？”

余皓道：“別播了！快關(guān)掉吧會被老師發(fā)現(xiàn)的！”想了想，又朝周升說：“不至于吧，你別把人想得這么壞……”

周升：“他給我的感覺有點假，你當(dāng)心點，別什么都朝他說……”

前排妹子：“讓帥哥親一下？我問問他們……”

“親你個頭啊?！敝苌?。

妹子說：“親一下，我請你們吃午飯。來喲，大家火箭刷起來，來來來——”

“大家火箭刷起來！別墅刷起來喲！”周升馬上朝著螢?zāi)徽f，“看清楚啦！午飯靠你們了！”

接著周升一手快速滑到余皓腰上，把他一按。

“你要干嗎？！”余皓頓時叫道。

妹子當(dāng)機(jī)立斷，手持手機(jī)，朝向后排，周升湊過來，余皓朝反方向躲，躲不過周升，兩人重心不穩(wěn)，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后排同學(xué)！”老師的聲音道。

最后三排一起哄笑，余皓狼狽不堪，滿臉通紅，從桌子底下爬上來，周升則大大咧咧坐起，伸了個懶腰，趴在桌上，裝作若無其事。

“倒數(shù)第三排最右邊那位同學(xué)，上來把這道題做一下?！?/p>

后頭頓時哄笑，余皓只得低著頭，面紅耳赤地走上講臺，開始做題。

周升伸長脖子張望，朝后排問：“他做對了沒有？”

幸而余皓題目做對了，周升才放下了心。

下課后，周升去上體育理論，余皓則去上心理學(xué)。

恰好這節(jié)心理學(xué)課提到了“夢中的情感”，并以夢中出現(xiàn)的強(qiáng)盜進(jìn)行舉例，在精神上評價情感時，情感的產(chǎn)生常與觀念材料聯(lián)系在一起，譬如強(qiáng)盜出現(xiàn)時必定伴隨著恐懼。

但事實上，夢里出現(xiàn)的情境，卻經(jīng)常與情感效果毫無關(guān)系，比方看見持刀的強(qiáng)盜不僅不會產(chǎn)生恐懼感，反而會覺得十分滑稽。同樣的看見明亮的顏色，興許會讓人感覺到毫無來由的恐懼。

聽到這里時，余皓突然隱約明白了更多，同時老師對此給出了解釋，因為事件被夢境重新包裝了。就像一個實例里，一個女孩看見紅色的氣球，繼而號啕大哭，正因她在不久前看了一場電影，電影中的一家人坐在紅色的轎車上并釀成了車禍。

那么，黑龍代表了什么呢？

余皓突然想起了五歲時，被母親帶去的那個水庫。也許龍象征了潛伏在水中的生物，也即是他記憶中被遺棄的恐懼。第一次如此直截了當(dāng)?shù)仄饰鲎约簝?nèi)心時，他感覺到一股憤怒、戰(zhàn)栗與不甘相混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