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眾人的肅然起敬, 祁白只是淡淡一笑。
無論什么力量讓他在獸人大陸重活一世,祁白都心存感激。
他的到來,如果能為飽受饑餓顛沛流離的獸人們帶來一些改變, 或許就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好的回報。
當(dāng)然了,祁白從不覺得自己是圣人,也不覺得自己是整個世界的救世主。
他的心很寬廣,他愿意教導(dǎo)獸人們種植養(yǎng)殖,用幾千年后的經(jīng)驗建造城池, 可他的心同時也很小,他作出所有決定的前提,都建立在黑耀子民安居樂業(yè)的基礎(chǔ)上。
不說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jì)天下,可咱們大口吃肉的時候, 也得讓旁人喝點湯不是, 否則黑耀只會成為整個大陸上的活靶子。
嗯, 要真有那不長眼的敢來黑耀造次,他們也不介意將地盤再擴(kuò)大一些。
再次回到城中,所有人的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能不輕快嗎,眾人面上雖然從未表現(xiàn)出異樣,可黑耀遠(yuǎn)遠(yuǎn)超出三城的規(guī)模與生活,無形間給了他們許多壓力。
誰也不想自己的城池落在別人的身后, 要知道今天差的可能只是一捧米一頭野獸, 幾年之后差的就是一整支軍隊,是再也無法正面對抗。
至于從黑耀偷學(xué)記憶,三城當(dāng)家人同時在心中搖頭。
且不說黑耀人都很排外,沒錯, 黑耀人十分排外。
別看他們對每個到黑耀的外城人都樂呵呵的,做生意也是一副顧客至上的樣子, 可涉及到城池的具體事宜,外城人敢多打聽一個字,他們立刻就會一臉警惕,要是這時候還不知道見好就收,黑耀人說翻臉就翻臉,伸手就能把巡邏隊招來。
黑耀的獸人們,要么曾經(jīng)遭受過壓迫,要么從前壓根兒就是奴隸,他們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今的安穩(wěn)生活得來得有多不易,他們比任何人都熱愛他們的城池,別說他們自己不會向外透漏一個字了,哪怕是他們的幼崽父母做了對不起黑耀的事情,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大義滅親,將這些人交給巡邏隊。
被族人們反復(fù)提到的黑耀巡邏隊,那才叫一個絕,平時連個影子都沒有,可只要哪里出事了,他們就會像鬼魂一樣突然出現(xiàn),都不知道他們之間是怎么傳遞消息的,反正就是邪乎得很。
這絕不是三城當(dāng)家人自己嚇唬自己,有那自作聰明的城池和部落到黑耀來打探消息,被黑耀扣下的可不在少數(shù),而黑耀也從不藏著掖著秘密處理,每次都會正大光明地通知各個城池。
反正木迦接到的對黑耀的聲討,就不止一個兩個。
只要細(xì)查,都是因為這事被黑耀給抓了,黑耀也是有意思,他們不殺人也不讓那些人成為奴隸,就給他們判什么刑,讓這些人在黑耀干幾年活,到時間就把人趕出去,甚至還會提前通知各城去接人。
當(dāng)然了,接人也只能在平原入口接,因為所有犯過事的城池和部落,都會被黑耀拉入黑名單,想進(jìn)城是不可能的。
連帶著黑耀也不與他們直接做交易,那些人只能找清池和崧蕪這樣的中間商交易,到時候價格翻上幾倍,可就說不準(zhǔn)了。
所以說,但凡稍微有點腦子的,就不會想要從黑耀內(nèi)部入手,更不用說如今,祁白和狼澤還主動向他們釋放善意,眾人就更不會那么做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不但不能試探黑耀,他們還要與黑耀交好,他們一定要成為黑耀最親密的朋友。
沒聽清池人話里話外透露出來的,他們早早就跟著黑耀學(xué)習(xí)了耕種,現(xiàn)在城外已經(jīng)有了一大片農(nóng)田,而且他們還在黑耀的指導(dǎo)下,建造了可以在水中行駛的船只。
看看,這就是與黑耀走得近的好處。
如今黑耀愿意教他們幾城耕種畜牧,以后說不定還會教他們制造其他的,圣城和崧蕪在耕種上已經(jīng)慢清池一步,其他方面上絕不能再落后。
所有人心里都憋著一股勁兒,那就是別看他們學(xué)得晚,可他們一定會后來居上,遠(yuǎn)遠(yuǎn)將其他城池甩在身后。
這其中木迦的感觸尤為深刻,獸神之城的那些神司高高在上慣了,總以為他們才是整個大陸的主宰,哪怕獸神之城中已經(jīng)充滿了黑耀的物資,那些人還抱著黑耀是在給他們上貢的心態(tài),這讓木迦的新政推行得十分困難。
木迦真想看看那些神司看到黑耀之后的面孔,想必一定會很精彩,畢竟比起他的新政,黑耀的一切簡直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木迦在心中點了點頭,就這么定了,他回去以后,就讓那些神司輪流到黑耀一趟,看看那些頑固的家伙還有什么話可說。
另一邊,祁白的話既出,沒有片刻耽擱,立刻為眾人安排了集訓(xùn)。
木迦豹奚寂昭四人和駱束不一樣,他們頭頂可沒人幫他們頂著,圣城和崧蕪的大小事宜還等著他們親自回城處理,不能像駱束那樣在黑耀一待就是幾個月,親眼看著莊稼生長的全過程。
所以這一次集訓(xùn)一共便只有七天,意在讓眾人清楚其中的具體流程,等他們在實際操作中真正遇到了困難,到時候再來黑耀尋求幫助也不晚。
別看這樣的方式聽起來粗糙,可在獸人大陸上已經(jīng)是最好的辦法。
集訓(xùn)的老師是祁白和兔芽從戶司精挑細(xì)選出來的老師傅。
牛巧和馬菽負(fù)責(zé)種田,從選種、耕種到收獲,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讓眾人明白種植的要領(lǐng)。
畜牧則由云顯和犬烈負(fù)責(zé),他們要教會眾人如何建造牲畜窩棚,如何制作牲畜的食物等等。
祁白并沒有選擇如今牲畜養(yǎng)殖場的負(fù)責(zé)人蒼羲,蒼羲能將這份工作做好,除了她個人的能力外,蒼犬血脈的力量也是不容忽視的。
既然現(xiàn)在要教的都是普通獸人,以后接觸這些的也是普通獸人,還是讓他們學(xué)習(xí)黑耀人從無到有的經(jīng)驗才更為客觀。
而這七天的課程講完,原本還舍不得離開黑耀的眾人,都再也坐不住了。
他們可沒有黑耀人可以將所有事情記錄下來的能力,他們要抓緊時間回城,趕緊將學(xué)到的知識付諸行動。
黑耀住宅坊。
十幾個角獸人將一箱箱裝滿物資的大木箱往院子里搬。
狐宵摸摸鼻子:“咳,我不缺物資,這些你們還是帶回崧蕪吧。”
好幾天過去了,狐宵還是不太習(xí)慣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哥哥,對于虎寂的示好,總有些不好意思。
更何況,在狐宵的想像中,向來都只有他幫助其他族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人將大把大把的物資送給他。
“我們不能留在這里照顧你,物資再不能少了,”昭開口道,“西面住宅坊有商隊租的屋子,要是缺了什么就去他們那里,讓他們幫你置辦,我們在商隊那里還留了一些物資?!?/p>
虎寂在一旁有些傻氣地笑了笑。
崧虎覆滅后,他尚且還過上了十年安穩(wěn)的生活,可狐宵卻一直是一個人,只要一想到小小的幼崽艱難地在陌生的部落討生活,虎寂便是一陣心疼。
狐宵獨立,甚至對他有防備心,都是應(yīng)該的,可越是這樣,他越要對狐宵好。
他們馬上就要回崧蕪了,狐宵不可能跟他回去,他能做的,只剩在離開之前為他置備好足夠多的物資。
最讓虎寂心中溫暖的,是昭在這件事上,不僅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還一直幫著忙前忙后,許多他想不到的物什他都能照顧到。
虎寂看著昭和狐宵的側(cè)臉,有伴侶有親人,只要有他們在,他的胸腔都像是被填滿了一般。
“是啊,是啊,確實用不了這些,這么多物資囤積在這里,狐宵一個人真用不上?!?/p>
聽到狐宵和昭的話,駱束匆匆放下正在搬的大箱子,湊到三人跟前,對著虎寂一拍胸脯:“哥哥,你放心,這里有我呢,我能把狐宵照顧好,保管什么都缺不了他的?!?/p>
駱束其實想說:整這么多東西也沒用,他還要帶狐宵回清池呢!
看見駱束,虎寂笑容一頓,牙關(guān)一下子緊了。
虎寂自然知道駱束想要成為狐宵的伴侶。
這幾天虎寂私下打聽過,駱束這么多年沒有幼崽,也一直沒有伴侶。
以前駱束是因為在外飄蕩沒有那個想法,后來卻是全心全意等待狐宵點頭,為此,駱束甚至不惜說動清池城主和瑕夫人改變清池的制度。
說實在的,無論從駱束的戰(zhàn)斗力、經(jīng)商謀略、自身心性,甚至身后的城池,都是挑不出來毛病的。
別的不論,僅瑕夫人愿意為了狐宵特意跑一趟黑耀,就能看出來清池城對狐宵的尊重,這對于沒有婚姻觀念的獸人來說,絕對是不可多得的誠意。
所以說,綜合種種,駱束真是個不錯的伴侶人選。
可理智歸理智,情感上虎寂就是看不上駱束,或者說,在虎寂眼中任何角獸人都配不上他這么優(yōu)秀的弟弟。
而且,哥哥?誰是他哥哥?
論年紀(jì)他比駱束小,論關(guān)系狐宵都沒正經(jīng)喊過他哥哥,駱束倒是厚臉皮,一聲聲的都要叫上癮了。
但饒是他有諸多意見又能怎么樣,虎寂酸溜溜地想,狐宵看中了的人,哪怕他是哥哥也沒有反對的權(quán)力。
狐宵和駱束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結(jié)成伴侶,可狐宵容忍駱束,以照顧他的名義一直賴在他的家中,甚至所有人都要離開了,依舊沒有把他趕出門,狐宵的意思已經(jīng)傳達(dá)得很明顯了。
虎寂認(rèn)真瞅一眼駱束。
他支持狐宵的決定,可這小子最好能老實點,否則不用黑耀的律令懲罰,他就不會饒了駱束。
狐宵望天悄悄翻了個白眼,用胳膊肘把駱束捅開:“這里人這么多,你就把箱子亂放在路中間,礙不礙事啊?”
“不亂放,當(dāng)然不能亂放?!瘪樖鴽_狐宵憨憨一笑,這人才怪呢,駱束就愿意聽狐宵指揮他干活,“我這就把東西送進(jìn)去?!?/p>
駱束一把抱起剛剛放在地上的木箱,一邊往屋子里走,一邊出聲指揮:“哎,你們幾個別亂放,跟我來,都跟我來?!?/p>
“我去看看?!?/p>
聽著駱束咋咋呼呼的聲音,虎寂也抬步跟了上去。
不行,箱子里頭好些物件都容易碎,他得親自過去盯著。
可見,小虎屹那操心性格正是隨了他父親,不管到了什么時候,虎寂都是最閑不下來的那個。
駱束虎寂一前一后離開,院子只剩下狐宵和昭兩個人。
狐宵那尷尬勁兒又上來了,他是不是該說點啥?
昭是他哥哥的伴侶,他是不是該叫聲嫂子?可昭又不是黑耀人,這些稱呼昭能聽懂嗎?那喊大巫?是不是又有點見外?
狐宵還在糾結(jié)怎么起話頭呢,昭卻主動開了口。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這些天忙忙碌碌,昭卻一直沒有忘記虎寂那天對他說的話。
虎寂問他還記不記得狐宵。
昭仔仔細(xì)細(xì)回想過,印象中卻沒有與狐宵見面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