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滿月
和箏院位于陶府西南角,平常陶瑾很少去那里,印象中那里已經(jīng)許久沒有住人。此番若不是為了周溥,恐怕她也不會去。
白蕊站在她身后百思不解,“姑娘若是想拿藥吩咐婢子就是,為何特意跑這么遠(yuǎn)?”
和箏院與重齡院之間隔著大半個府邸,來一趟得花不少時間,她實在沒必要累著自己。
陶瑾反倒不以為意,權(quán)當(dāng)散心來了,“我有事請教他?!?/p>
說著上前推開院門,抬眸一看,對著院子楞了好一會兒。和箏院跟以往有很大區(qū)別,被周溥打理得井井有條,院內(nèi)栽種藥草,分門別類,恍若一處世外園林。
院內(nèi)有個侍從正蹲在園圃地除草,見陶瑾前來,忙搓了搓手來到跟前:“姑娘怎么來了?”
陶瑾環(huán)顧四周沒看到周溥,便問侍從,“周大夫呢?我有些醫(yī)術(shù)知識請教他?!?/p>
那侍從名叫崔夏,從小陪伴在周溥身邊,至今已有十余年。他指了指屋內(nèi)一扇窗戶,熱情地領(lǐng)陶瑾過去:“少……周大夫正在里面研制藥方,姑娘若是有急事,小人這就進(jìn)去通傳?!?/p>
窗戶半開,陶瑾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埋頭翻書的人,他專注地閱讀書上的內(nèi)容,連外頭的聲音都沒察覺。
陶瑾下意識地攔住他:“不用了,我自己跟他說。”
崔夏多少對這姑娘有些好奇,不明白少爺為何離家出走來見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小人先去料理藥草,您若是有事再叫我?!?/p>
待他走后,陶瑾往直欞窗走近了幾步,周溥還是沒注意到她。她忽心生一計,躲在一旁敲了敲窗戶,然后迅速地縮回手去。
窗內(nèi)翻書的聲音停了,大概是他往外看了兩眼,沒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過一會兒又繼續(xù)看書。
陶瑾朝白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再次敲了兩下窗戶。
一連三次,就在陶瑾玩得樂此不疲時,從窗戶里輕飄飄地扔出一張紙。她彎腰拾起一看,只見那上面寫著三個字——
“進(jìn)來吧?!?/p>
難道他發(fā)現(xiàn)她了?不可能啊,她可是沒露出丁點兒破綻。
陶瑾一邊納悶一邊走入書房,隔著一道簾子便能看到周溥淺淺的笑容。她站在簾外,規(guī)矩守禮,“周大夫怎么知道是我?”
半響沒得到回答,她恍然大悟,周溥不能說話,她站在這里不正是為難他么?于是讓白蕊打簾而入,她站在翹頭案前,低頭看著他在紙上寫字:“方才你跟崔夏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陶瑾默默噤聲。
原來他一開始就知道了,就是在看她笑話!
看著對面這人似笑非笑的臉,她氣餒地嘆一口氣,“那你知道我為何找你嗎?”
這倒猜不出來了,一般很少人會來和箏院,即便有也是丫鬟來替主子拿藥,像陶瑾這種身份,若是生病了會直接請他過去,根本用不著她親自跑一趟。
周溥誠懇地?fù)u搖頭,靜候她的話。
陶瑾猶豫許久,始終不能下定決心。她潛意識地很相信他,認(rèn)為他們是站在同一條船上的,可是那畢竟是上輩子的事了,這次他也會無條件地幫助她嗎?
思來想去,在周溥疑惑的目光下,她并不避諱白蕊,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奥犝f陸氏一直在你這里拿藥?”
周溥輕一點頭,陸氏每次都讓丫鬟拿藥方取藥,藥分為兩種,一個是補氣養(yǎng)身的,另一個是治療臉上疤痕的。這種事都是崔夏去做,無需他親自動手。
陶瑾問道:“你知道她的臉為何受傷嗎?”
周溥搖頭。
她抿了下唇道:“是我讓小豹子故意撓的?!?/p>
果見周溥露出驚訝,不待他有機會發(fā)問,她誠懇地看向他:“所以我不想讓她的臉痊愈,周大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周溥稍稍往后仰了仰,迎視她咄咄逼人的雙目,一時間怔楞不已,若不是不能說話,他恐怕早已問出口來。
你是不是也從明徽二十五年來?
上回陶瑾無意間的一句話,他回來后思索了好多天,想親口問一問她,又怕自己弄錯了。屆時不只是鬧個烏龍這么簡單,還會被她當(dāng)成瘋子看待,是以他才一直忍到現(xiàn)在。
然而目下她的話,讓他不得不多想。
猶記得當(dāng)年陶瑾十二歲時,仍是個爛漫驕縱的小姑娘,哪里會懂得報復(fù)陸氏?非但如此,殷氏與陶臨沅和離恐怕也另有隱情,不如他想的簡單。
如果她真是自己認(rèn)識的陶瑾呢?思及此,周溥握著紫毫筆的手微微收緊,連小臂都在顫抖。
陶瑾見他半響不說話,還當(dāng)自己嚇住了他,“你放心,我不會讓這事牽扯到你身上的,即便真出了事,我也會保護(hù)你的?!?/p>
過了一會兒,周溥漸次平靜下來,執(zhí)筆在一張新紙上寫字:“為何不想讓她的傷口痊愈?”
陶瑾輕輕一笑,意外地誠實:“因為她居心不良,她曾讓阿娘不痛快,所以我也不想讓她好過。”
醫(yī)者仁心,他們的目的是懸壺濟(jì)世,而不是為了加害于人。周溥本該拒絕她的提議,然而面對這雙滿含信任的雙目,情不自禁地點了下頭,就這么輕而易舉地答應(yīng)了她。
陶瑾欣喜萬分,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無論何時他總會幫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