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話,都精確到?jīng)]有任何漏洞。每個單詞,都含著鋒利的殺意。
修習黑魔法,召喚魔鬼,里通外敵盜竊人魚之淚……
當這串價值連城的項鏈被作為證據(jù)呈供上來,卡特夫人沖出人群,驚恐地嘶喊道:“這不是我女兒能做出來的事!是這本書,這本邪惡的書帶來了災禍,害了我的溫萊……”
帶著體溫的黑布團,被她強行塞到了蘭因切特手里。
費爾曼慌里慌張抱住妻子,適時道歉,泣不成聲地傾訴女兒的靈魂早已被吞噬,如今利用溫萊皮囊干壞事的人,恐怕只是魔鬼的使徒傀儡。
一時間,大廳內(nèi)回蕩著男女情真意切的哭聲。
溫萊扭頭望著這對夫妻,唇邊漸漸漾起微薄的笑。
并不是因為歡喜或嘲諷,這只是她長期形成的習慣。還沒能徹底改掉。
借著空隙,溫萊掃視全場。她找到了分散在角落的莉莉、希亞、潘娜以及其他騎士團的成員,但卻沒有見到瑪姬。
倒是有個同樣穿灰裙的紅發(fā)女孩兒,低著頭站在陰影里,不過那是瑪姬嗎?
瑪姬的話,即便悲傷,即便憤怒,也該挺胸昂首,直直望向她。甚至可能打斷蘭因切特的發(fā)言,大喊“我不同意!”,挑剔每項罪名的不合理之處。
想到這里,溫萊不免晃神。她有心繼續(xù)找人,但大主教已經(jīng)開口:“溫萊·卡特,你是否承認以上指控?”
所有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溫萊身上。
費爾曼夫婦已經(jīng)被請到旁邊的坐席休息了。蘭因切特不知何時打開了黑布,修長的手指捏著陳舊的魔法書。
騎士團的少女們,安靜地注視著這邊。
溫萊撫摸著沉重的鐐銬,柔聲回答:“我不承認。”
“我不承認通敵的罪名?!?
“我未曾與斯特萊爾合作。”
“無論你們產(chǎn)生何種臆想,我都需要澄清一點。”
她笑了笑,語調輕快。
“我沒有理由幫助斯特萊爾奪權,他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于公,塞拉貢不是我的國家;于私,我身邊并不缺乏貌美英俊的男人。這件事,我想我的前未婚夫應該很清楚?!?
也許是這段發(fā)言過于出格,整個大廳無人吱聲。呼吸可聞。
在微妙的寂靜中,蘭因切特攥緊書冊,沉聲開口:“魔女只會口吐謊言??ㄌ匦〗悖绻悴皇悄?,才有資格進行申辯?!?
溫萊看向大主教,狀似為難地回了一句:“是你們問我的???”
噗,人群中不知誰沒憋住笑聲。
蘭因切特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大主教眼見氣氛不對,趕緊敲錘:“那么,請溫萊·卡特對神宣誓,沒有背叛光明?!?
溫萊面向巨大的神像。
她仰起頭,打量它冰冷威嚴的面孔。
世界真的有神嗎?
溫萊不知道。
她對世界的認知,早已偏離大眾。
她對未來的渴望,也不再溫吞平和。
曾經(jīng)的愿景已經(jīng)撕破,沒有信仰的魔女握緊鎖鏈,長長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我的確學了黑魔法。如果這是罪,就責罰我吧?!?
這并不是既定的誓言。
但神像空懸的手指,依舊落下了刺目的白焰。
“在那之前——”
她驀地轉身,向蘭因切特邁出一步。只一步,她的面容扭曲消失,身軀化作暗紅的霧。
懲罰的白焰穿過了飄飛的裙擺。
而那些禁錮手腳的鐐銬,失去了憑依,紛紛砸落在地。
誰也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大概只有兩秒,或者叁秒,霧氣已經(jīng)撲向蘭因切特。細長的線刺進他的大腦,同時也攫奪了大主教的思維。
站在審判臺上的,只有這兩人。
而現(xiàn)在,溫萊擁有十五秒的時間,來抽取蘭因切特的靈魂。
“蘭因切特·倫納德。”
她凝聚身形,于升騰扭曲的紅霧中,伸手按住他的心口。纖長的手指輕輕刮過硬挺的禮服面料,而后用力一攥。
寒冷堅韌的靈魂,尖叫著咆哮著,被溫萊拉拽出來。它像一片淺淡的虛影,遇見空氣便迅速萎縮。
蘭因切特睜著空茫的眼睛。
他找不到任何措辭來形容此刻的感受。劇烈的痛楚只發(fā)生一瞬,接踵而來的,是無比空虛的絕望。視野逐漸模糊,晃蕩,再也看不清任何。
倒下的剎那,有人抽走了他手里的書。
然后對他說。
“再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