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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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蘇欽德和陳素月送回酒店，丁卓和孟遙準(zhǔn)備往回走。

外面雨又下大了，他們過來的時候沒拿著傘，放在了車?yán)铩?/p>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找前臺借把傘，過去把車開過來。”

孟遙下意識道：“等一等吧。”

丁卓一頓。

孟遙頓覺窘迫，又解釋道：“走過去也要二十分鐘，現(xiàn)在雨太大了?！?/p>

“好?！倍∽客撕笠徊剑兔线b并排站著。

路上汽車慢速而過，前車燈照亮的范圍內(nèi)，一片白花花的雨絲。

沙沙的雨聲，迎面而來的風(fēng)帶著寒意，這一場冬雨，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

“我聽蘇叔叔一直叫你大孟?！?/p>

“嗯……因為小時候，蘇叔叔喊我小孟，我說，我不小，我很大了，妹妹才小。從此之后，蘇叔叔就改口叫我大孟了?！?/p>

丁卓笑了一聲。

孟遙也跟著笑了。

“那時候你多大？”

“九歲吧，我爸去世一年，孟瑜剛學(xué)會走路?！?/p>

丁卓一頓，忙說，“對不起?！?/p>

孟遙搖搖頭，“那時候年紀(jì)小，對死這件事，概念還很模糊。”

那天傍晚，她跟幾個小伙伴在門前的場地上踢毽子，王麗梅急匆匆過來喊她回去。

跟在母親身后奔跑而回的途中，她抬頭看了看天空，滿天的火燒云，仿佛在劇烈燃燒。

她趕上了最后一面，一直記得父親眼睛緊緊盯著她，一口氣懸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顫巍巍抓著她手臂的左手，只剩下一把骨頭。

然后，手上的力道就消失了，仿佛一間門窗大開的屋子突然合上了門窗，里面的光明消失了一樣。

那樣輕，那樣猝不及防。

可那時她還懵懂，只知道死亡是一件即便不能深明其意，卻讓人覺得十分悲傷的事。

孟遙笑了一下，“過了十幾年，這種悲傷其實對我來說，也很漠然了……”

她微微垂著肩膀，燈光下，一張臉顯得削瘦而略帶疲憊。

丁卓沉默。

從業(yè)后不久，有一回同門聚餐，席上，導(dǎo)師專門同他們探討過死亡這回事。

時至今日，丁卓還能一字不差地把導(dǎo)師說的那一席話背下來。

“你們不要把自己當(dāng)成救世主，再厲害的手術(shù)刀，也有管不到的地方。當(dāng)醫(yī)生，就得眼冷心熱。眼冷，是看穿生死，心熱，是恪守節(jié)操。我對你們要求不高，只要每天洗臉照鏡子的時候，能夠捫心自問，對不對得起自己身上這身白大褂?！?/p>

死亡，是一樁事實，好比寒來暑往，好比東升西落。

有人傷春悲秋，有人為每一天的太陽西沉而落淚。然而不管是喜是悲，這樁事實也不會再有任何的改變。

你只能正視它，接受它，直至習(xí)慣它，直至它不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卻不會影響到你每一個平凡的日子。

雨漸漸小了，兩人從沉重的沉默中回過神來。

“我去把車開過來。”

孟遙說：“一起走吧?！?/p>

丁卓看她一眼，點頭。

細微的雨，緩慢飄在夜空中，燈光之下，像是浮著一層淡淡的白霧。丁卓走在前，一路提醒孟遙避開地上的積水。

到了停車場，孟遙從包里掏出車鑰匙遞給丁卓。

丁卓替她拉開了副駕的門，接過鑰匙繞去駕駛座上。

孟遙怔了一下，過了片刻，上車。

在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然而一個瞬間，就突然沉默下來，車內(nèi)一片寂靜，只聽見外面風(fēng)搖動樹葉沙沙的聲音。

在這樣的沉默中，車子很快就到了金陽小區(qū)門口。

車停下，丁卓忽然問她：“你每天坐地鐵多長時間？”

“半個小時吧?！?/p>

丁卓手掌在方向盤上輕輕拍了一下，“要不這車借你開。”

孟遙一愣。

“我多數(shù)時間待在醫(yī)院，下班了就回宿舍，一年開不了幾回，停在那兒也是積灰?！?/p>

孟遙笑了笑，“我技術(shù)不好，怕給你碰壞了?！?/p>

“二手車，也便宜。”

孟遙仍是猶豫。過段時間她要是搬了家，離公司更遠，公交加上轉(zhuǎn)地鐵，要一個小時。但她跟丁卓也就這點交情，丁卓提出車借給她只是客套，她要是真的借了，丁卓會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