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很快定了定神,立馬拉開椅子坐下,打開電腦:“什么時間?”
“十五分鐘前?!?/p>
小趙把話筒擱下,雙手飛速的敲打鍵盤,不到一分鐘就調(diào)出了淮南路所有路口的監(jiān)控,道:“找到了,十一點二十三分,一輛尾號S453的救護車海南路西路口離開,之后開向海濱大道?!?/p>
邢朗聞言,立刻就地掉頭,回到剛才的路口,跟著路牌開往海濱大道:“繼續(xù)追蹤?!?/p>
“救護車開進海濱大道世紀(jì)廣場內(nèi)腹,沒有攝像頭拍到它從哪個出口出來?!?/p>
沒拍到?世界廣場并不大,攝像頭密度很高,拍不到的幾率非常小。
邢朗心里沉了沉,驀然覺得自己遺漏了什么東西,但是前方已經(jīng)接近世紀(jì)廣場,沒有理由不前去看個究竟。
“別掛?!?/p>
囑咐小趙一聲,邢朗把手機放在駕駛臺上,沿著廣場切出來的一條散步的鵝卵石小道開進廣場。
廣場里面壓滿積雪,地上留下一道明顯的車轍,邢朗跟著車轍很快在一塊兩米多高的石塑旁看到車牌號為S453的救護車。
救護車還沒熄火,車頭亮著燈光,后車門大敞著,車廂里趟著兩名護士。
邢朗下車跑過去,摸了摸護士的脖子,確認她們還活著,只是暫時的昏了過去。
“救救我啊。”
車頭里傳來男人顫抖的哽咽聲。
“邢隊,前面還有人!”
陸明宇說著已經(jīng)拉開了車門,看到司機坐在駕駛座,雙手按在方向盤上,腰上纏了一圈引線,末尾拴著一根雷管。
司機嚇的渾身哆嗦,面無人色,眼淚都淌了下來,哭道:“我身上,我身上有炸彈啊?!?/p>
邢朗冷著臉,一言不發(fā)的從他腰上扯掉引線,連帶著炸彈一起扔到雪地里,道:“連爆破裝置都沒有,你想讓它炸也炸不了?!?/p>
陸明宇把司機從車上扶下來,問:“車上的人去哪兒了?”
司機還沒回魂,抹著眼淚說:“我不知道啊,他往我身上放炸彈,讓我一直往前開,然后就走了?!?/p>
“往哪個方向走了?”
“我不知道啊,不知道?!?/p>
陸明宇安慰似的拍拍司機的肩膀,走到邢朗面前,嘆了聲氣道:“看來韓斌猜到你會追捕他?!?/p>
蕪津這么大,韓斌已經(jīng)消失了快二十分鐘,這二十分鐘足以讓藏在任何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甚至已經(jīng)離開了蕪津。
陸明宇已經(jīng)對抓捕韓斌不抱有任何希望。
但是邢朗卻不這么認為,他看著廣場外空無一人,只有路燈影影倬倬的街道,自言自語般道:“韓斌想去哪兒?”
忽然,他回頭對陸明宇說:“趕快聯(lián)系秦放!”
話音未落,已經(jīng)上了車,掉頭順原路開出廣場。
陸明宇打了兩遍電話,急道:“秦放不接。”
“繼續(xù)打。”
邢朗拿起放在駕駛臺上的手機,在轎車的急速飛馳中十萬火急道:“趙兒,查查秦放這兩天有沒有定飛機票或者是車票?!?/p>
小趙應(yīng)道:“好。”
不到兩分鐘,就道:“有,秦放買了一張15號0點10分從蕪津開往阿拉山口的火車票,我把詳細信息發(fā)到你手機上?!?/p>
很快,邢朗收到一條短信,他掃了一眼起始站臺和檢票口,撂下手機猛地踩了一腳油門,轎車嗡鳴一聲沖出夜色深沉的長街。
“韓斌在火車南站,他想去找秦放!”
火車站候車室,此時已經(jīng)接近凌晨,但是年關(guān)里,等候檢票上車的旅客還是非常多。
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在兩排人滿為患的座椅中間的過道里一路艱難的挑選落腳點往前走,還是不小心踩到了一個男人的腳。
她忙向男人道歉,男人只是把腳縮回去,淡淡道了一聲沒關(guān)系。
男人對面的一個老人恰好提著行李起身去排隊檢票,女人便抱著孩子在老人騰出的位子上坐下,如釋重負般呼了一口氣。
三歲大小的男孩兒坐在母親懷里,睜著雙眼一臉懵懂的看著男人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上的大片血跡。
韓斌察覺到了,便拉低袖口遮住手腕的血跡,抬頭看著小男孩微微笑了笑。
他戴著帽子,領(lǐng)子遮住了下巴,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漆黑的雙眼。
小男孩兒向后扭過頭,不理他。
他壓低了帽檐,隱在帽檐下的眸子抬起來,默默的注視著坐在距離檢票口最近的那排椅子靠近過道位置上的男人。
秦放穿著一件迷彩色外套,軍綠色的休閑褲,一雙剛沒腳踝的短靴,背著簡約的登山包,正坐在那里打游戲。
他戴著耳機,低著頭,屏蔽了周圍所有的噪音和人群。
秦放似乎瘦了一些,兩腮下陷的厲害,眼瞼下浮著一層淡青色,眼睛也不如往日有神,屏幕反射的光搭在他臉上,也沒有給他的眼睛里增加幾分色彩,反而顯得他的眼神干澀的厲害。
他打了一會兒游戲,眼睛似乎有些受不住了,便揣起手機,仰頭枕著椅背,閉目養(yǎng)神。
不多時,大堂再次響起提示旅客排隊檢票的聲音。
候車室的人們陸陸續(xù)續(xù)的提著行李站起來走到中間過道排隊檢票。
在人來人往中,秦放卻坐著不動,只睜著眼睛望著大堂頂上遠遠吊著的一圈璀璨的燈光。
他不動,韓斌也不動,韓斌隔著幾排椅子,幾道人流,默默的看著他。
忽然,他看到秦放似乎皺了皺眉,然后低頭看了過來。
他壓低帽檐,再度往前看時,恰好看到秦放站在人群中穿過檢票口。
韓斌起身排在隊伍最后,很快也通過了檢票口。
走下數(shù)十層臺階,一輛火車靜靜的窩在軌上,旅客們分散開,拿著車票從各個車廂上車。
韓斌站在一根柱子后,看著秦放在12號臥鋪車廂前排隊,直到親眼看到秦放上車,他才從柱子后走出來,掏出自己的車票,徑直走向硬座車廂。
他隨意的挑了人相對而言不是很多的7號車廂,排隊時,余光不停的掃視車站各個出口,只看到忙亂的人群,站在車廂外惜別的朋友,和推著車叫賣零食的乘務(wù)員。
很快,他身前只剩了一個人。
韓斌松了一口氣,正要把車票交給乘務(wù)員,肩膀卻忽然被人摟住。
邢朗一手緊緊的摟著他,一手拿著槍,槍口抵著他的腰側(cè),喘著粗氣笑道:“讓他自己走吧,你得跟我回去?!?/p>
陸明宇隨即把韓斌的包搶過去,從韓斌外套的內(nèi)襯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槍。
韓斌眼前恍惚了一陣,目光掠過檢票的乘務(wù)員向他投來的驚訝的眼神,轉(zhuǎn)了一道彎,沿著車廂入口,落在12號車廂。
他動了動嘴唇,吃力的發(fā)出干澀的聲音,道:“為了秦放,我求你,放過我?!?/p>
邢朗依舊緊緊箍著他的肩膀,神色凝重的朝窩在軌上的火車看了一眼,道:“為了秦放,我可以放過你。但是為了死在大橋的年輕人和余海霆、月牙山十二具尸體、還有那些被賣到黑市的女孩兒,我怎么能放過你?”
直到現(xiàn)在韓斌才明白,縱使他心有明珠,但是他早已穢褻滿身。
陸明宇拿出手銬,把韓斌的雙手扭到背后,銬住他的雙手。
手銬冰涼的溫度和鋒利的質(zhì)地,像野獸尖利的牙齒咬住他的手腕,一直把他拖到了罪惡的淵藪里去。
發(fā)車在即,乘務(wù)員大聲的詢問還有沒有上車的乘客,火車像一條逐漸蘇醒的巨龍,從遙遠的車頭傳來一聲如海里的鯨叫般的汽笛聲。
韓斌不由自主的轉(zhuǎn)過身走向車站出口,卻在前方送別的人群散去后,看到了秦放。
秦放站在月臺,背著登山包,似乎已經(jīng)在那里站了很久。
韓斌猛地垂下眼睛,在他的注視中無法抬頭,眼前瞬間變得模糊。
秦放慢慢走到他面前,走了神兒似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從口袋里拿出一樣?xùn)|西遞到韓斌面前。
韓斌看到秦放捏在手里的是車票,不是一張,而是兩張。
這兩張車票一張寫著他的名字,一張寫著秦放的名字,同一起始站,同一終點站,同一發(fā)車時間,同一車廂,連座位都是相連的。
韓斌這才知道,原來秦放在等他,或許秦放明知道他來不了,也知道他走不了,但秦放還是買好車票等著他。
所有的懊悔和悲傷在見到這張署名為'韓斌'的車票時都消失了,韓斌笑了起來,想接住這張車票,但是他的雙手已經(jīng)被銬住。
秦放見他笑了,也跟著笑,笑的眼角發(fā)紅,拿著車票的右手微微顫抖。
邢朗從陸明宇手中接過鑰匙,打開韓斌的手銬。
韓斌的手懸在兩張車票上空停滯了一瞬,拿過印著秦放名字的那一張,目光溫柔又凝滯的看著秦放。
秦放微微怔了怔,不好意思似的低頭一笑,隨后抬眼看著他,指了指即將發(fā)車的火車。
韓斌點了點頭。
秦放最后向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轉(zhuǎn)身跑向車廂,在乘務(wù)員關(guān)門的前一秒登上火車。
火車隨即向前緩緩行駛,由慢到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像海里的鯨逐漸潛入了深海。
韓斌看著最后一截車廂消失在站口,臉上帶著灑脫的笑容,道:“如果我現(xiàn)在將功折罪,還來得及嗎?”
邢朗給他戴上手銬,依舊摟著他的肩膀,道:“說?!?/p>
韓斌道:“真正的將軍是姜副局長,還有十九個女孩兒沒有出手。她們被關(guān)在鷹嘴山舊工業(yè)區(qū)育英化肥廠的廠房里?!?/p>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轉(zhuǎn)向邢郎道:“抓緊時間,江潯要求他們15號斬斷所有尾巴?!?/p>
邢朗也看了一眼手表,現(xiàn)在是0點13分,時間已經(jīng)邁入了十五號。
邢朗把韓斌交給陸明宇,走開兩步播出魏恒的電話。
打了兩次,始終沒人接。
邢朗聽著手機里傳出的機械又冰冷的提示音,跑了神似的僵立在月臺,心中逐漸浮現(xiàn)一個無比殘忍的猜測。
15號的斷尾計劃,或許已經(jīng)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