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無語地看他。
易輝則在心里默念了兩句“最真的自我”,若有所思,隨后放下酒杯,夾著煙,走到后面去了。
曲終聲落,孫韶也在自己心里再次呢喃道——每一個你都是我最真的自我,我不逃避也不否認,夢已經(jīng)做到了巔峰,“光榮”與否,我們都該知足了。我已經(jīng)知道該何去何從,這是送給你最后的歡樂頌。
舞者擺完最后的姿勢,音樂也停止,孫韶微微抬首掃了一圈場下,臺下人大部分正有些微微發(fā)怔,像是還沒緩過神,忽然,一個高亮的聲音喊出“孫韶”二字,場下像突然被點燃的焰火一樣,舞動起熒光棒,紛紛為孫韶歡呼,“孫韶”兩個字忽然就變成了音波,一群群地在舞臺下蕩漾。
這一刻,孫韶心里突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來,過去的種種原先一直像層包裹蠶的繭子一樣束縛在他身上,讓他時時事事都想著要跳出這個圈,要遠離這里,但就在他唱歌的那一剎那,孫韶覺得自己心里的那只繭子被破開了,直到此刻,孫韶不但感激起上天,也感激起前世的自己。
只有走過了,他才能不再奢望,否則,這些才是他永遠的夢魘。每一個過去的自己,不應該是他的夢魘,而是造就現(xiàn)在的他的基石。
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合起來,才是他,他已經(jīng)比一般人幸運多得多了。想到這里,孫韶終于露出的不再是抿唇的微笑,而是一種豁然開朗的笑。
舞者紛紛散去,主持人走上來,站到了孫韶身旁,表情略顯夸張地說道:“看來,我們孫韶自己也對自己今天的表現(xiàn)很滿意。”
意指孫韶臉上燦爛的笑容,孫韶也不辯解,只微微一點頭,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
“孫韶你唱得真好,我們在后面都紅了眼眶了……比賽前,我們都看過海選時的錄影,當時我們評委其實都不看好孫韶的,相信很多朋友都和我們一樣,來現(xiàn)場的很多粉絲支持孫韶的也不多,但是這短短的半個月,就半個月啊,今天,孫韶站在舞臺上向我們證明了自己。可想而知,孫韶在這半個月所灑下的汗水,孫韶,你此時有什么想說的?”
孫韶握著話筒,一邊笑一邊抽搐著眼角,瞥著身旁的主持人,心說,主持人你靠不靠譜啊?不實地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你懂不懂啊?我都不知道我這半個月灑了什么汗水,你讓我怎么接話?抱著話筒邊說邊哭邊感激節(jié)目組?
“其實還好……”垂眸想了半天,孫韶實在說不出主持人想聽到的話,便低聲地敷衍。
主持人也機靈,將孫韶的這種不善言辭當成靦腆,立刻就接過話頭,將孫韶給稱贊了一遍,夸對方既努力又靦腆,是個勤學的好學生,這樣的人不管在哪都能成功云云,而后,才將話題引到評委點評上。
幾位評委相視了一眼,其中之一沒有發(fā)評,倒是反問孫韶最后一句歌詞為什么要改。
孫韶捧著話筒,垂下了眼皮,道:“……改了嗎?我沒注意,大概記錯詞了?!?/p>
幾位評委臉上滑過顯而易見的失望,轉(zhuǎn)而,三人一一專業(yè)點評起來。
總得歸結(jié)起來,分為兩種意見,一種說孫韶臨場感不錯,發(fā)揮的比平時彩排好太多,但是,對歌曲和歌詞的感覺沒把握住,沒有唱出一種善的感念,是對“你”的把握不到位導致的。另一種意見則說,孫韶唱出了這首歌的另一種感覺,唱出了屬于他自己的那首《光榮》,而最后一句詞,其實恰恰有種對那個“你”的重新釋讀,不管怎樣,孫韶有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兩方稍稍爭持了一下,主持人便打斷,進入李瑞和孫韶比拼晉級與否的時候了,李瑞走上臺,兩人分別站到一個升降機上,被升上去,票數(shù)多的,自然能留在上面,票數(shù)少的,就會落下來。
在兩人站上去,并升上去之后,臺下幾臺攝像機全方位運作著,在捕捉上面兩人的神情。
主持人也在場上拼命煽動著緊張的氛圍,讓現(xiàn)場和電視機前的大家趕緊抓緊時間進行手機短信投票,你所支持的人的命運就握在你手上。
孫韶站在高臺上,微微失笑——這句話真有煽動性,掌握另一個人的絕對命運。人有時連自己的都掌握不住。
忽然,他感覺到離自己兩步距離的另一個升降臺上傳來的視線,不由回視過去,與一雙神色異常復雜的眼睛對在了一起。
孫韶困惑了一下,“?”
李瑞抿唇挪開視線,但沒一會兒,又悄悄挪回來,孫韶釋然地笑笑,心想,李瑞大概覺得自己先前輕敵了,現(xiàn)在正在懊悔還是其他吧。
這么想著,孫韶便送過去一個安慰的笑容——沒關(guān)系,你還是會直接晉級的。
結(jié)果,對方當即白了臉色,帶著點憤懣移開了腦袋,鬧得孫韶有些茫然。
孫韶記得上輩子這場對決的結(jié)局,雖然這次他知道自己因為很多原因的表現(xiàn)比上輩子好十倍不止,但是這種比賽,涉及方方面面,不是誰唱得好,就一定能贏的。
上一次,他們一起站在這個升降機上,他幾乎緊張到胃痙攣,只在心里祈禱自己能直接晉級,但是結(jié)果還是他以少于對方一半的票數(shù)輸給了他,成為待定的那一撥人。
原因也很清楚,他在海選時,表現(xiàn)本就很一般,長相家世才華各方面能宣傳的點實在太少,組里能拿來做文章的事情幾乎沒有,就連一張宣傳海報都拍得十分平平,一點特色和亮點都沒有,又沒有能讓人一眼記住的長相,自然不可能在比賽時僅憑一首歌,就在短短的四五分鐘里拉到一堆支持他的人。
相較而言,李瑞跟他是完全相反的兩類人,李瑞家世很好,這一點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但是難得是,組里并沒有直接拿他家世做文章,只說他算是個中國式小貴族的人物,然后各種自小各種音樂獎項,各項榮譽,再加上他那張很符合時下小姑娘們喜歡的奶油王子型長相。
在還沒有比賽前,他的粉絲團都形成了,數(shù)量不在少數(shù),連正式的組織名字都有了——叫李子糕,聽著倒是很酸爽可口,跟李瑞的脾氣倒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
最后升降機上,李瑞以高出他一倍的票數(shù),將他秒殺的妥妥的。
孫韶想,這一世,從這一點上來說,也不會有什么改變,看看全場到的觀眾,一大半都是范旭陽和李瑞的粉絲,剩下的,不是節(jié)目組找人湊的,就是個別幾個人拉拉雜雜很稀少的一些支持者。
“五四三二一,停。”主持人叫停,“好,現(xiàn)在我們一起來看大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p>
場下一片嘩然,孫韶依舊帶著淺淺笑意,背對著大屏幕,好似這一切其實與他關(guān)系并不大,實際,在孫韶心里,這一切,現(xiàn)在看來,確實與他關(guān)系并不大,他已經(jīng)將自己想做的都做了。
主持人咋舌感慨了一下,然后讓升降臺上的兩人準備好,升降臺將啟動。
果然如此。孫韶帶笑地在心里暗自感慨,他的臺子慢慢降了下去,下去前,他抬頭李瑞低頭,兩人再次相視,孫韶微微一笑,李瑞眼珠漆黑,孫韶看不懂其中的情緒。
下來后,孫韶往前走,隨意朝后面的大屏幕瞟了一眼,卻突然愣住——只差五票?!
主持人走過來,又是唏噓又是安慰,一邊感嘆在如此大的投票基數(shù)中,五票的微差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了的,又一邊鼓勵孫韶,別氣餒,一會還有機會一定能晉級。
孫韶回神,笑著對主持人說沒事,主持人讓人將李瑞也降下來,對著兩人又一起說了些場面話,便讓兩人先去后臺稍作休息。
走到幕簾后的一剎那,李瑞突然伸手抓住了孫韶的胳膊肘,“你……”
“怎么了?”孫韶奇怪地看他,心說,這個李瑞自上了舞臺后,就好像一直怪怪的。
“小勺兒?”范旭陽在前面瞇眼看著黑洞洞的幕簾小聲呼喚。
“旭陽,我在這兒?!睂O韶應了一聲,李瑞也突然放手,快他一步走了進去。
孫韶原地撓撓頭,走到前面,和范旭陽碰了個面,范旭陽垮著臉看他,孫韶被他的表情弄得失笑:“干嘛?我欠你錢啊?不就是輸了嗎?剛好,我去后面找許編導,說一下退賽的事情,一會我就不上去了?!?/p>
“啊?”范旭陽張了嘴,不知作何反應,“你之前不是這么打算的……”
“嗯,我現(xiàn)在想想,其實就算我這場比賽爭取了晉級的名額,證明的東西也挺沒有意思,還給別人帶來麻煩,索性,現(xiàn)在去說了吧……”孫韶托著下巴笑瞇瞇地道,“我覺得我已經(jīng)得到我最想要的東西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