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穆牧已經(jīng)習(xí)慣晚上回家的時候有只貓在家門口等他了，眼見暹羅在他家連續(xù)住了一個禮拜，也不知道它的原主人會不會著急。

穆牧是個忠厚的人，撿到十元錢都會找一下失主，別說一只活生生的純種貓了。

他帶著暹羅來到小區(qū)里的寵物店：“有人嗎？”

系著圍裙的寵物店小哥拿著個推子從美容間出來，出門前抖落了一身狗毛。

“你好，買東西嗎？”

他一出來便見到了穆牧懷中的暹羅：“這是暹羅貓嗎？很少見到有人養(yǎng)這個?！?/p>

他伸手想摸，暹羅沖著他呲牙，發(fā)出代表威懾的哈氣聲，警告他不要碰自己。

穆牧有些不好意思：“它好像不愿意被我以外的人碰?！?/p>

“有的貓脾氣是這樣的?！毙「缋斫?。

“我來是想問你見過這貓嗎？知不知道是誰家的?！?/p>

“誒？這不是你的貓嗎？”

“是在五號樓樓下?lián)斓降?，貌似是有人散養(yǎng)?！?/p>

小哥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八號樓有一戶人家養(yǎng)了暹羅吧，我沒見過，只是聽主人提過。養(yǎng)貓的是個年輕小伙子，經(jīng)常來我這里買魚腸，我有印象?！?/p>

“那你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嗎？”

小哥搖搖頭：“沒有，這兩天也沒見他過來?！?/p>

“那麻煩你再見到他的時候能幫我問一下嗎？”穆牧給他留了一張名片，“上面有我的電話。”

“沒問題！”小哥一口答應(yīng)下來。

穆牧帶著暹羅在店里參觀了一圈：“給你買點吃的吧。”

跟暹羅相處久了，穆牧發(fā)現(xiàn)它很聰明，吃東西會自己挑。

他把它放到琳瑯滿目的食品架上。

“想吃什么？”

凌貓兒毫不客氣地扒翻了一筒芝士魚腸。

穆牧笑了：“好吧，那就這個?！?/p>

穆牧又選了幾個罐頭，結(jié)了賬，依然把暹羅架在肩膀上，一手拎著袋子離開了。

下樓覓食的柯樂遠(yuǎn)遠(yuǎn)見到穆牧從寵物店里出來，剛想打招呼，突然從對方身前冒出一個熟悉的黑臉，晃了一下又被擋住了。

柯樂揉了揉眼睛，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穆牧沒發(fā)現(xiàn)柯樂，帶著暹羅進(jìn)了五號樓的門，柯樂在后面看得很清楚了，黑爪黑尾白屁股，不是他家那位還能是誰？

他以為凌貓兒每天夜不歸宿是去找母貓了，感情是去了穆老師家？

柯樂驚了，他不會真的為了一個年刊封面這么拼吧……

柯樂后腳進(jìn)了寵物店，小哥見他來很遺憾：“你怎么不早點來？”

“……??？”

“你是不是養(yǎng)了只暹羅？”

“對?！?/p>

“在家嗎？”

“……跑了?！?/p>

“太好了！有人撿到了?！?/p>

“……真的呀？”

小哥把剛剛拿到的名片給他：“是五號樓的業(yè)主撿到的，他才剛走，你趕緊給他打個電話?！?/p>

“……”柯樂拿著穆牧的名片：“好的，謝謝啊，可急死我了?！?/p>

柯樂把那張設(shè)計精美的名片反復(fù)看了又看，最后選擇塞進(jìn)名片夾。

凌貓兒一口氣吃了三根魚腸，四肢舒展地仰躺在穆牧腿上，享受他為自己撓肚皮。

貓生~就當(dāng)~如此~愜意~哦哦~~~

穆牧撓完了肚皮撓下巴，還去逗弄暹羅的小臉。

凌貓兒一把抱住穆牧的手指送到嘴里啃，啃完了舔舔，舔完了再啃，這是它近來最大的嗜好。

穆牧對它的胡鬧十分縱容，況且暹羅也沒有真的用力，至多在手指上留下幾個白色的小牙印，稍縱即逝。

凌貓兒啃完穆牧的手指開始啃自己的腳丫，穿高跟鞋站一天堪比酷刑，凌貓兒覺得自己的肉墊快要長繭了。

穆牧見暹羅啃得賣力，不知道還以為在品嘗什么珍饈佳肴，順手把它的腳抓在手里，輕輕按摩著它軟乎乎的肉墊。

舒服，凌貓兒就勢一躺，閉著眼睛歪在穆牧腿上，喉嚨里發(fā)出呼嚕呼嚕的撒嬌聲。

好棒啊，呼吸著穆牧身上傳來的天然香氣，凌貓兒想，要是能這樣一輩子就好了。

膝蓋上的暹羅突然睜圓了眼睛，把穆牧也嚇了一跳。

凌貓兒是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它居然會冒出一輩子這樣的念頭。要知道它的一輩子可不是人類區(qū)區(qū)百年短暫的壽命，而是相當(dāng)漫長的一段時光。

它甚至不敢保證會一輩子鐘愛魚腸，但卻滋生了“一輩子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想法。

凌貓兒覺得它整個貓都不好了。

“我弄疼你了嗎？”穆牧渾厚的男聲從上方傳來。

平時聽起來令人安心的聲音突然間充滿了危險性，凌貓兒意識到他已經(jīng)過分依賴這個男人，甚至有可能越界了。

人和妖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它務(wù)必要將這種想法扼殺在搖籃里。

暹羅一個□轆翻起來，跑到窗邊，深沉地眺望都市繁華的夜景，刻意將穆牧冷落在身后。

“……”穆牧：這飄忽不定的性格跟某個人好像。

***

被暹羅冷落了半宿，（前半夜暹羅堅持要睡在沙發(fā)上，穆牧不知它怎么了只好隨它去。后半夜暹羅又跑回了床上，穆牧早上醒來看到胸口呼呼大睡的貓也很無語），穆牧第二天一早便到了約定好的外景地。

他來得太早，凌貓兒還沒到，穆牧索性舉起相機(jī)，拍攝周圍的風(fēng)景植物打發(fā)時間。一個干凈的少年冷不丁闖入鏡頭，眼神清澈，面容精致，仿佛從漫畫中走下來一般。

出于一個攝影師看到美好的事物下意識想保存下來的本能，穆牧不假思索地按下快門，之后才想起自己的行為大約屬于侵犯他人肖像權(quán)。

那個少年發(fā)現(xiàn)有人偷拍，朝著他走了過來。

穆牧主動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照片我現(xiàn)在就刪掉?！?/p>

對方眉毛一挑，顯得很生氣：“你不認(rèn)識我啊？”

熟悉的聲音令穆牧想起一人，他仔細(xì)辨認(rèn)，依然不敢相信：“……凌貓兒？”

凌貓兒不悅地“哼”了一聲。

“對不起，呃，”穆牧也覺得自己太失禮了，“可是你跟前兩次……不是……想不到你的可塑性這么強(qiáng)，妝前妝后給人的感覺差異很大?！?/p>

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如果他是凌貓兒，現(xiàn)在也有了足夠生氣的理由。

果然凌貓兒臉色一黑：“見慣我濃妝，現(xiàn)在看到素顏就開始嫌棄了是不是？”

“怎么會呢，我反而覺得現(xiàn)在的你看起來更賞心悅目，所以剛剛才忍不住把你拍下來?！?/p>

如果用詩句來形容，大概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赡履敛皇巧瞄L花言巧語的人，這樣美好的句子他只能在心中想一想。

凌貓兒聽到夸獎，臉色稍霽，不過語氣還是挖苦：“連化妝和卸妝都認(rèn)不出來，還敢說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整沒整容呢。”

穆牧這次是真的認(rèn)栽，連連笑著搖頭，表示慚愧。

凌貓兒深知穆牧抓拍的行為就是最好的肯定，幻覺中的尾巴已經(jīng)在得意地?fù)u了，臉上依然故作不大滿意的樣子。

但穆牧有個問題不解：“你真的有十九歲？”

“十九歲整?！鼻懊嬖偌觽€五六七八百就差不多。

至于究竟是多少？問年齡是妖精的忌諱。

“就算說十六歲我也信?！?/p>

“就算說穆老師三十六歲我也信?！?/p>

穆牧莞爾：“不才今年三十二?！?/p>

凌貓兒望天：“果然還是該叫大叔啊?！?/p>

穆牧示意了下手里的相機(jī)：“那……剛才的照片？”

“你留著好了，反正等下還不是要拍？”

工作人員陸陸續(xù)續(xù)地準(zhǔn)備好了，通知兩個人開工。

“今天的拍攝任務(wù)沒有什么難點，你扮演一個純情內(nèi)向的少年，走路的時候低頭刷手機(jī)，然后想像從手機(jī)里冒出來一個絕世美女，表情先是驚訝，繼而一見鐘情。”

凌貓兒點點頭：“OK?！?/p>

穆牧對今天的拍攝任務(wù)一點也不擔(dān)心，因為凌貓兒光是站在那里就儼然是一幅畫了，作為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攝影師，他能想像出成片的美好。

果然，凌貓兒的純情少年演得很出色，驚訝也恰到好處地表達(dá)出來了，一切都順順利利，唯獨(dú)到一見鐘情這里遇到了問題。

穆牧中斷了拍攝：“表情有點欠缺，沒有一見鐘情的感覺。”

“我不知道一見鐘情是什么感覺?！?/p>

“想像一下戀愛的感覺也可以?！?/p>

“我也沒有喜歡過什么人?！?/p>

“不太可能吧？一個人都沒有？”

凌貓兒想了想：“我最喜歡的人就是我自己?！?/p>

“那不是正好嗎？你現(xiàn)在見到的就是另一個你，你應(yīng)該一眼就愛上對方才對。”

凌貓兒假裝前方有人，裝模作樣地看了半天，還是放棄。

“我面前只有空氣?！?/p>

穆牧揮手招來了凌貓兒的助理柯樂。

“你把他假想成是你。”

凌貓兒盯著柯樂看了半天，最后露出嫌棄的表情。

“我跟他太熟了，完全想像不出來?！?/p>

柯樂淚奔而去。

穆牧沒辦法了，只好自己站過去。

“那么我呢？你能把我想像成是你喜歡的對象嗎？”

凌貓兒的視線在穆牧臉上打轉(zhuǎn)，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張臉看得久了，竟然會意外覺得他看上去很順眼。特征并不突出的五官安放在這個人的臉上，每一處都是恰如其分，甚至找不到更好的來替代。

無聊的凌貓兒默默挑選了幾個知名男模，把他們最帥的部位與穆牧交換，腦補(bǔ)出來的結(jié)果都是不倫不類。

不過比起他的外表，凌貓兒還是更懷念他的氣味，一回憶起那種渾身酥麻的感覺，他下意識地瞇起眼睛舔了舔嘴角。

“有點進(jìn)步，不過這個表情不是看上我，而是想上我，再收斂一些?！?/p>

被拆穿的凌貓兒臉一紅，還真有點青澀少年情竇初開的模樣。

穆牧馬上把這個鏡頭抓拍下來：“就是這個感覺，能繼續(xù)保持嗎？”

凌貓兒繼續(xù)盯著穆牧，默念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眼中漸漸有了愛意。

“很棒。”穆牧迅速按起了快門，雖然凌貓兒年紀(jì)小沒有戀愛經(jīng)驗，想不到天賦還是蠻高的。

被他用這種含情脈脈的眼神盯著，怕是很少有人把持得住。

快要把持不住的穆牧不得不出聲提醒他：“感覺已經(jīng)找到了，但是你的目標(biāo)對像在半空中，調(diào)整一下視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