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勝臨駕起馬車,把受驚過度的祝二公子送回府中。
厲隨則是獨(dú)自去了天蛛堂。
潘仕候正擼高袖子,在院中專心修剪著一盆寶塔松,看起來分外輕松悠閑。一撮細(xì)枝長得蓬勃端正,卻有半根斜里伸出來的,他屏住呼吸,剛把剪刀瞄準(zhǔn)伸過去,身后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于是手受驚一歪,“嚓”一聲,整株都齊根斷了。
“……”
潘仕候惱怒地轉(zhuǎn)過頭,看架勢是準(zhǔn)備訓(xùn)斥下人,卻沒料到來人是厲隨,臉色頓時由陰轉(zhuǎn)晴,殷勤笑道︰“賢佷怎么現(xiàn)在來了,沒去繡球谷賞景散心?”
“繡球谷中埋伏著四十名殺手?!眳栯S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部死了。”
潘仕候聞言大吃一驚︰“那里怎會藏有殺手,該不會與當(dāng)日虎嘯峽是同一撥人吧,背后是尚儒山莊還是焚火殿,你可曾留下活口?”
厲隨聲音里浸著涼薄寒意︰“不必留。”
潘仕候糊涂地問︰“為何不必留,莫非對方自己亮明了來路,還是你已經(jīng)查到了什么?”
厲隨與他對視︰“知道我今日要去繡球谷的人,加起來不超過五個?!?/p>
潘仕候先是皺眉,反應(yīng)過來之后,頓時錯愕萬分,急急道︰“賢佷該不會在懷疑我吧,我天蛛堂向來光明磊落,每一步都走得慎之又慎,生怕會出錯,況且賢佷的武學(xué)修為,我又不是不清楚,怎會派區(qū)區(qū)四十個人就去搞暗殺?”
厲隨截斷他的話頭︰“你兒子呢?”
“這……”潘仕候臉色發(fā)白︰“錦華他一早就出了門……不會的,我自幼就教導(dǎo)他要以賢佷為榜樣,他如何會做出這種糊涂事,萬不可能?!?/p>
一盞茶的工夫后,潘錦華被下人從茶樓里喊了回來。他進(jìn)到前廳,見厲隨也在,眼神不自覺就閃躲到一邊。
潘仕候急忙問︰“你跑去哪里了?”
潘錦華答︰“八仙茶樓,今日約了幾個朋友,在那里看戲聽書,新來的班子,唱得倒還不錯,下回若是奶奶嫌家里悶,倒是能——”
還沒“能”出后半段,一把寒涼長劍已經(jīng)架上他的肩頭。
“賢佷!”潘仕候驚得聲音都變了,趕忙握住厲隨的胳膊,“賢佷切勿動怒,錦華或許當(dāng)真是在聽?wèi)蚰?,先容我把事情問清楚?!?/p>
潘錦華也僵著脖頸不敢動,只咬牙道︰“你要干什么?”
厲隨冷聲︰“與魔教勾結(jié),只有死路一條?!?/p>
聽到“魔教”二字,潘錦華眼中慌亂更甚,卻仍態(tài)度強(qiáng)硬︰“你休要血口噴人,我怎會與魔教扯上關(guān)系?”
潘仕候抱著厲隨的胳膊,也連聲道︰“是,是,錦華他雖不成器,卻也不至于黑白不分,還請賢佷不要沖動行事??!”
“有與沒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眳栯S的語調(diào)和劍鋒一樣冷,“我不聽廢話,所以你要么承認(rèn),要么死?!?/p>
“賢佷!”潘仕候站立不穩(wěn),渾身顫得快要篩出糠。
潘錦華狠狠道︰“我沒有!”
厲隨劍鋒微錯,一道血痕立刻印上對方脖頸,鮮血在流淌之前,就先被湘君劍的寒氣凍到凝固。潘錦華牙齒打顫,脖子僵硬得如同被套上冰套,半邊腦髓都麻痹了。
潘仕候哆哆嗦嗦滑坐在地,看那架勢,估摸是以為兒子已經(jīng)死了。
潘錦華喉結(jié)滾動,想干咽一口唾沫,卻發(fā)覺舌根已經(jīng)不受自己控制,血液里像是游走了數(shù)千數(shù)萬根冰針,帶著錐心的痛苦與滔天恐懼。他驚慌地看著厲隨,絲毫也不懷疑,自己要是再不承認(rèn),便會被對方活活切斷氣管。
“是……”他拼盡全力,從嘴里擠出一個含糊不清的字,“是我。”
厲隨合劍回鞘,潘錦華向后倒在椅子上,雙手握住冰涼脖頸,狼狽地呼吸著。
而潘仕候此時的臉色也并沒有比兒子好到哪里去。雖然已經(jīng)被厲隨從地上扶了起來,兒子也沒死,他卻依舊嘴唇發(fā)顫,不可置信地問︰“什么叫,什么叫是你,你當(dāng)真與魔教有來往?”
“是……不是,不是,我沒有?!迸隋\華說得顛三倒四,嗓音嘶啞干裂,“他們找了我許多次,我都沒有答應(yīng),只是這一回,這一回——”
厲隨替他說完︰“這一回你恨我入骨,便與焚火殿勾結(jié),想要置我于死地?”
潘錦華眼底遍布血絲,加上鬼一樣白的臉,猙獰怨恨。他胸口劇烈起伏,看起來是想憋了許多話要吼,卻又被屋中濃厚的殺意籠罩著,最終全咽了回去。
潘仕候抬高手,狠狠一個耳光打在兒子臉上,氣急敗壞︰“你是不是瘋了!”
潘錦華臉頰迅速紅了起來,嘴角滲出血絲,聲音里也帶上恨︰“若不是你一直拿他與我比較,我如何會被焚火殿收買?”
“混賬,你還敢找借口!”潘仕候震怒,看著也是氣昏了頭,在屋中沒找到稱手的東西,到門外拿了把笤帚進(jìn)來就開始責(zé)打,嘴里連罵逆子,院外家丁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聽到這陣仗,都嚇得紛紛不敢說話。
厲隨起身向外走去。
“賢佷!”潘仕候丟下笤帚,趕緊追上前求情,“錦華我定會好好教訓(xùn),再詳細(xì)問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還請賢佷高抬貴手,放他一條活路。”
厲隨心中清楚,對方剛才的打罵都是做給自己看,卻也不想多做追究。至于潘錦華,與魔教來往已久也好,還是真如他所說,是一時沖動只交易了一次也好,都已經(jīng)暴露了身份。成為棄子的人,對自己、對赤天都沒有太大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