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美麗

孟聽聽見江忍兩個字的時候， 全身都僵住了。

時間似乎變得很緩慢， 她能感受到周圍那種灼燒溫度的呼吸。

她嚇得顧不上睫毛上的水珠子，慌忙睜開了眼。

那時候黃昏， 夕陽斜斜照射在薈萃樓。落下一片剪影。

暖黃色的光線，他捧著她的臉， 看著她睜開了眼睛。

江忍很難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他生平第一次， 像個思維遲緩的蠢貨，碰到她臉頰的指尖都是麻麻的。那股麻意匯成一股細(xì)流，沖擊到了心臟， 他全身沒了力氣。像是要溺死在這種酥麻里。

那張過去看見過的照片上的精致少女生動了起來。

她長大的模樣， 成了此刻的孟聽。

她茶色的雙瞳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樣，待怔的、驚艷的、微不可察癡狂的模樣。

過去所有人嘲笑她眼睛仿佛一瞬間成了一個笑話。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純凈透亮，笑不笑都含著星光。一如那晚在小港城里，他開玩笑與她對視十秒，那一刻透過朦朧紗簾窺見的美麗。

他腦海幾乎一片空白，等到孟聽猛然懊惱地推開他，他腦海里卻只有一個操蛋的事實(shí)。

媽的，他完了。

心臟瘋狂跳動到受不了，這是和病發(fā)時一模一樣的感覺，然而他并沒有暴戾的沖動，碰過她的指尖都透著一種難以描繪的爽。

孟聽從沒有那么想把衣衫凌亂的舒蘭拉過來打一頓。

她慌慌張張蹲下去撿自己的眼鏡， 那副陪伴了她三年的盲人眼鏡， 此刻只剩下一個可憐兮兮的骨架和碎裂的鏡片。她頓覺無力。

那幾個氣勢洶洶的女生呆呆地看著孟聽。

孟聽撿了框架站起來， 知道這東西報廢不能用了。

舒蘭對上她的目光，帶著幾分呆滯和淺淺的憤恨。孟聽這一刻恍然明白，原來這個便宜妹妹，從很早開始，就已經(jīng)不待見自己了。

孟聽不太敢看江忍此刻的眼神。

她抿抿唇，也沒想什么討回公道不公道的事情了。

江忍未來是個殺人犯??！

她想想整個人都有點(diǎn)崩潰想哭。

千躲萬躲，命運(yùn)跟開玩笑似的，讓一切回到了原地。

她一言不發(fā)往利才校門口走的時候，遇見了跟過來的賀俊明和方譚他們。

等她走了好幾步，賀俊明瞪大眼睛，視線死死追逐著她，半晌，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那個美女有點(diǎn)眼熟啊?！闭嫠麐尯每?，是他長這么大，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

何翰本來想調(diào)侃說，你見了好看的女生都覺得眼熟，然而當(dāng)看見孟聽的那一瞬，他也懵了：“她是那個金牌上的人?！?/p>

就是他們一致覺得真美，美爆了！又純情又漂亮的女孩子。

然而不僅僅是這種眼熟。

賀俊明不可置信到結(jié)結(jié)巴巴了：“她有點(diǎn)像……像七中那個……孟、孟聽啊?！?/p>

方譚看了眼江忍，點(diǎn)點(diǎn)頭：“是她?！?/p>

臥槽！

賀俊明快被沖擊得瘋了，不是吧！那個不起眼的小瞎子，只是成績好別無是處的七中高材生，和照片上的小美女是一個人！

仿佛是指著一個小山丘，說它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

然而這他么個小山丘，還真就見了鬼比珠穆朗瑪峰高了！

何翰臉忍不住泛紅，多看了兩眼。

那時候籃球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校園里頗為安靜，只有還在收拾場地的學(xué)生在打掃籃球場上留下來的垃圾。

江忍好半天回過神，猛地朝著她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孟聽要出校門，得穿過利才的楊柳樹小道。這季節(jié)楊柳枝光禿禿的，只有褐色的枝干在涼風(fēng)中搖擺。

她才走到一半，猛地被人拉了過去。

他喘著氣，額頭上都是汗，眼睛黑得驚人。

孟聽背靠著光禿禿的枝干，有些惱怒地看著江忍。

他發(fā)什么瘋??！

“你做什么？”

風(fēng)夾雜著她身上的味道蠻橫地進(jìn)入肺里，他手抵在她身后的楊柳樹上，將她困在方寸之地。一眨不?？粗齾s不說話。

這姿勢，在她死那年，算是個非常羞恥的姿勢。然而這年保守，還很少有人這樣干。

孟聽伸手去掰開他手臂。

少年帶著黑白護(hù)腕的手臂結(jié)實(shí)，她沒留情，懼怕他又討厭他，就使了十足的力氣去推。然而臉都憋紅了，他手動都沒動。

她快氣死了！神經(jīng)病嗎這是！

“神經(jīng)病”默默看她垂死掙扎，突然笑了，江忍不許她動：“孟聽?！?/p>

她抬眸，眼眶都?xì)饧t了。

像是眼尾點(diǎn)上絢爛的三月桃花兒，美得不可方物。

“為什么騙我？”

她不解地看他，那干凈的眼睛就直接表達(dá)出了她的想法——我什么時候騙你了？

江忍低笑：“你的學(xué)生證，玩兒我呢?！彼麕е鴰追址潘恋膲拇蛄克?，“這么好看，怕我對你做什么?。俊?/p>

孟聽總算想起自己確實(shí)騙過他，她說自己眼睛受了傷很嚇人，就跟學(xué)生證上一樣。江忍那時候是信了幾分的。

她謊言被拆穿，有些羞惱。一矮身就從少年結(jié)實(shí)的手臂間鉆了出去。

她臉蛋燒得通紅：“江忍，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動腳?！?/p>

他眼中帶了幾分笑意：“不是還沒做什么嗎？”

孟聽不想搭理他，她心情復(fù)雜又糟糕，一聲不吭就想往外跑。

他看見她懷里的水，笑得有點(diǎn)兒壞：“操，拿著老子的錢跑路??？一百塊找零呢？”

孟聽這才想起還有這回事，她腦子亂糟糟的，連忙在口袋里一模，還剩八十六塊錢。她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少年的掌心里。

孟聽認(rèn)認(rèn)真真解釋道：“水兩塊錢，毛巾十二塊?！?/p>

她怕他不信，這年物價遠(yuǎn)遠(yuǎn)沒有后世那么貴。那條劣質(zhì)毛巾，頂多就值三四塊錢。然而籃球賽讓商販們哄抬物價賺瘋了。

他看著那只白皙柔軟的手。

被她摸過的錢似乎都帶了女孩子那股動人的氣息。

孟聽把水給她，他接過來。

然后她小聲說：“毛巾……”毛巾被她弄臟了，江忍用來給她擦水珠和頭發(fā)了。還被她緊緊攥在手里。

“毛巾的錢，我改天會賠給你。”

他忍不住彎了彎唇：“不要，就這個，拿來啊。”

她想到這到底是人家的東西，猶豫著遞給了他。

孟聽松了口氣，總算和他沒有瓜葛了。

她轉(zhuǎn)身朝著校門口走了，楊柳枝在秋風(fēng)中柔韌飄搖，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校園里。

江忍背靠著樹，看著她的背影，擰開瓶蓋灌了幾口。

他動作不羈，礦泉水順著他的下巴流下來，途徑喉結(jié)，打濕了衣領(lǐng)。

賀俊明他們過來的時候，還是沒怎么回過神。

比賽完的余熱還沒過去，他們這群人連汗都沒得及擦，就跟著江忍找人去了。賀俊明去扯江忍手中的那條毛巾：“熱死了，給我擦一下?！?/p>

江忍用水瓶隔開他的手：“滾遠(yuǎn)點(diǎn)，別弄臟了?！?/p>

賀俊明無語了，神他媽有毒吧，一條毛巾，不就是拿來擦汗的嗎？

何翰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出來：“忍哥，剛剛那個是孟聽啊？”

江忍“嗯”了聲。

賀俊明總算把心聲吐露出來了：“我之前覺得他們七中沈羽晴賊他媽漂亮，但是孟聽更好看??！他們學(xué)校的人都眼瞎么，她成績也很好吧，上次盧月和她比賽都輸了。成績逆天，長得漂亮，這種好學(xué)生在我媽眼里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他全然忘了自己也曾嘲笑過孟聽的眼睛。

何翰嘖了聲：“算了吧，她和沈羽晴一看就不是一類人。”

賀俊明：“也是，上次在小港城，她快哭了吧。沒意思，這種玩不起，她指不定多瞧不起我們這種人?！?/p>

方譚心頭一跳，看過去，果然江忍臉上的笑意已經(jīng)沒了。

他顯然也想起來了。

他們這群人之前做過什么，騎著山地摩托車搶過人家東西，強(qiáng)行帶去過小港城。那個和孟聽一起的女孩子都被羞辱哭了。

孟聽會待見他們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