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一天,千刃派的師兄們在門派內(nèi)的練武場上搞了一個超大的篝火團年宴。
這當(dāng)然是林非鹿的主意。
千刃派弟子中有許多都是孤兒,長在門派,家在門派,到了闔家團圓的這一天,親人也就只有師兄弟們。練刀的大老爺們過得太糙,往年都是廚子做幾桌子菜,大家隨便吃吃喝喝,吃完各自回房睡覺,半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林非鹿來了之后就帶著宋驚瀾和林瞻遠逛鬧市買年貨,像個批發(fā)商一樣買了幾百盞燈籠,幾百張窗花年畫,最后拿都拿不下,還是讓村里的小胖墩回去報信,通知了秦山上的師兄們來幫忙運貨。
過年的前一天,幾百名弟子頭一次沒有練刀,掛燈籠的掛燈籠,貼窗花的貼窗花,于是整個千刃派都變得喜氣洋洋。
林非鹿跟派中炊事班的師兄們溝通了一下,讓他們了解了篝火晚宴的精髓,然后就美滋滋地去挑選食材了。
講道理,她饞那個烤野豬肉很多年了。
當(dāng)年那頭野豬體型又長大了一圈,再一次被人類貪婪的目光鎖定,頓時將青面獠牙的腦袋埋進了灌木叢里,只露出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屁股。
林非鹿站在柵欄外吞了好一會兒口水,轉(zhuǎn)頭遺憾地問林瞻遠:“真的不可以吃它嗎?”
林瞻遠頭一次這么堅定地反駁妹妹,叉著腰大聲道:“不可以吃大黑!”
林非鹿嘆了聲氣:“哎,好吧,那我就只能吃點烤五花了。”
林瞻遠贊同地點頭,一臉嚴(yán)肅:“可以吃花花!我去給妹妹摘花花吃!”
于是林非鹿就收到了一把野花。
野豬是吃不成了,家養(yǎng)的禽類也還不錯啦。炊事班的師兄們已經(jīng)把一切準(zhǔn)備齊全,蔬菜果實肉類分門別類切好放在架子上,林非鹿親手調(diào)了幾盆燒烤的醬料,雖然缺了些孜然味兒,但整體還是不錯的。
天將將黑,演武場上便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焰直沖而上,將這個冬夜照得溫暖又亮堂。
林非鹿之前跟硯心偷偷合計過,找了一些弟子排練節(jié)目。唱歌跳舞自然是不會了,不過十幾個人站成一個方陣齊刷刷表演千刃刀法,也還是很有看頭。
大家從未過過這樣的新年,不僅有燒烤吃有酒喝,還有節(jié)目看,喝到最后盡了興,還有人主動上前表演節(jié)目。
林廷也在大家的起哄下被林非鹿推出去吹了一曲簫,清幽的簫聲就響在這熱鬧喧囂之中,就像是每個人行走煙火人間時,心中仍保留的那一方凈土。
林非鹿喝了幾杯酒,又被篝火烤著,臉頰顯得紅撲撲的。她發(fā)現(xiàn)宋驚瀾的手有些涼,就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笑瞇瞇問他:“暖不暖和?”
她皮膚嫩,每次他一使力就是一道紅印。掌心繭子多,他手掌貼著她臉頰沒有動,只微微勾起大拇指,撫了下她濃密的睫毛:“暖和,喝了幾杯了?”
林非鹿想了想,伸手比了三根手指,嘴上卻說:“四杯了!”
宋驚瀾忍著笑意:“還能喝幾杯?”
林非鹿十分囂張:“你不知道我有個外號叫千杯不醉嗎!”她在宋驚瀾笑吟吟的打量下鼓起腮幫子:“你是不是不信!”
宋驚瀾說:“我信?!?/p>
林非鹿不依不饒:“你臉上明明就寫著我不信三個字!不行,我必須證明給你看!”
她放開他的手就跑去倒酒。
硯心在旁邊耿直地說:“她已經(jīng)醉了?!?/p>
醉而不自知的林非鹿又喝了三杯酒,才徹底暈了,倒在宋驚瀾懷里拽著他領(lǐng)子哼哼唧唧。
他低笑著重復(fù):“千杯不醉?”
她醉暈了還知道反駁他,氣呼呼地說:“是這里的酒不行!我千杯雞尾酒不醉!”
篝火場上已經(jīng)醉倒了很多人,但沒人回去睡覺,因為大家約好了一起守歲。弟子們不停地添柴架火,篝火越燃越大,周圍熱烘烘的,加之都喝了不少酒,一點都不冷。
林非鹿蜷在宋驚瀾懷里睡了一會兒。
周圍喧鬧不止,喝多了酒的大老爺們嗓門都大,嘻嘻哈哈攪亂夜色。而她在他懷里卻睡得十分安穩(wěn),好像只要有他在,不管身處何地,她都無比安心。
過了午夜,有弟子敲響了林非鹿提前準(zhǔn)備好的銅鐘。
她在鐘聲中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眼就看到垂眸注視自己的人。
見她醒來,他溫柔的眼里就溢出了笑意。
林非鹿往上伸手,他配合地低下頭來,她摟住他脖子,微微一抬身,親了親他唇角,開心地說:“新年快樂呀,這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誒。”
宋驚瀾貼著她額頭,笑意溫存:“嗯,今后我們還要一起過很多個新年?!?/p>
半醉半醒的林非鹿從他懷里蹦起來,抱起旁邊的酒壇子張牙舞爪:“都醒醒!起來嗨!”
篝火晚宴一直鬧到凌晨,天蒙蒙亮?xí)r,大家才彼此攙扶連拖帶拽地各自回房了。
宋驚瀾一路抱著林非鹿回到房中,她身上又有酒味又有煙熏燒烤味,他先把人放在床上,然后又出門去燒熱水給她洗澡。
鬧騰一整夜的秦山在此刻顯得無比靜謐,偌大的千刃派只聽得到山間鳥雀的聲音。
擔(dān)心她著涼,他等屋內(nèi)的碳爐燃了起來才把人從被窩里抱出來。林非鹿軟綿綿趴在他懷里,任由他幫她脫完衣服,又泡進水中。
宋驚瀾挽著袖口站在一旁,拿著毛巾輕輕拭擦她的身子。她就像個頑劣的小孩,半坐在水里,瞇著眼用手指往他身上彈水。
他笑著抓住那雙不安分的手,“別鬧了,洗好了就睡覺?!?/p>
林非鹿醉醺醺地瞅著他,突然使壞似的笑了一下,小手扒著他領(lǐng)子,軟著聲音說:“宋驚瀾,我想要——”
他手頓了頓,無奈地摸摸她腦袋:“乖一點,馬上就好了?!?/p>
他手都還沒從她頭上收回來,就又聽到水里的少女說:“夫君,我想要——”
宋驚瀾默了默。
然后把人從水里撈了出來。
日出漸漸躍過山頭,晨光從窗戶稀稀疏疏透進房中。
他胸膛貼著她汗淋淋后背,趴在她耳后問:“還要不要?”
自作孽不可活的人哭唧唧:“不要了不要了!放我去睡覺吧嗚嗚嗚……”
這個新年過得格外盡興又疲憊。
大年初一,秦山腳下的村戶們就開始挨家挨戶串門走親戚了,民間的新年總是比宮中更為熱鬧和豐富多彩。
因為林廷的治理,當(dāng)?shù)匕傩盏娜兆右苍竭^越好,大家敬重這位溫潤的齊王,每家都往王府送禮物來?;蚴亲约易龅某允?,或是新手縫的衣裳,都不是什么貴重物品,勝在心意。
林非鹿每天都跟著林瞻遠到處瘋玩。
他在這里住了這么久,山上山下都竄遍了,儼然已經(jīng)是個孩子王。當(dāng)?shù)氐娜酥浪纳矸?,也知道他是個傻子,但此地民風(fēng)淳樸,林瞻遠又生得俊俏可愛,誰見了都喜愛。
林非鹿一路走來,看他跟每個人打招呼,看每個人笑吟吟回應(yīng)他。他視每個人為親人,而每個人待他為小孩。
他可以這樣一直純粹又快樂,就是她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