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請求

在燕京城的日子，過的還算平靜。夏郡王起兵造反的事，在燕京城中掀起了軒然大波。百姓們只詫異這英武勇敢的將軍居然是個亂臣賊子，心中唏噓，但談?wù)搸兹找簿土T了。一些聰明人嘖憂心忡忡，戰(zhàn)爭不知何時才會結(jié)束。更多的人卻是事不關(guān)己，青州里燕京城還有那么遠(yuǎn)的距離，聽聞殷之黎主要帶兵在青州以南，而燕京城卻在北地。天高皇帝遠(yuǎn)，百姓們心中自然沒有危機感，甚至覺得殷之黎的威脅，還不及當(dāng)初成王來的大。

然而知情人卻曉得，其實不然。殷湛為了這一日，籌謀多年，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其實比成王的籌碼多多了。他的兵馬這幾十年來都沒有松懈過一日，一旦放出來，仿佛厲獸出籠，勢不可擋。而殷之黎從小被殷湛訓(xùn)練，當(dāng)他溫文爾雅的時候，看上去像個無害的翩翩公子，當(dāng)他作為將軍的時候，戰(zhàn)術(shù)精湛。且很有頭腦，先是從青州以南包圍。北燕的人們過了這么多年太平日子，早已疏于戰(zhàn)術(shù)，竟被殷之黎一連拿下好幾座城池，丟盔棄甲。而殷之黎進(jìn)城以后，也并未讓士兵燒殺擄掠，并不欺負(fù)百姓，反而十分有理，竟是要做出幾分仁治的意思。因此，被他收服的城池里的百姓，倒沒有劇烈的反抗。

倘若洪孝帝是個暴君，只怕過去那些戲文里的，百姓大開城門歡迎叛軍進(jìn)城的事情就要發(fā)生了。好在洪孝帝還算個明君，否則憑借殷之黎的法子，不戰(zhàn)而勝也是有可能的。

青州以南已經(jīng)改朝換代，百姓們不大清楚，朝野之中的臣子卻是再清楚不過。許多臣子心中就有了旁的計較，這小皇子雖然在和成王的針鋒中勝了，可殷之黎并非成王。殷之黎最大的依仗是那只戰(zhàn)無不勝的殷家兵，而洪孝帝手下，新的將領(lǐng)還尚且稚嫩，倒是有只金吾軍，可惜多年不用，且當(dāng)年的金吾將軍已經(jīng)死了，雖然肅國公自己帶命出征，但他可從來沒上過戰(zhàn)場，勝算有幾成，尚未可知。

朝臣們也是苦不堪言，這歷來改朝換代，一朝天子一朝臣，誰也不想成為被犧牲的那個。才走了一個成王，就又來了一個殷之黎，可真是令人頭疼。

葉世杰將朝中的事情講給姜梨聽，越是這樣的關(guān)頭，越是用人之際。一些中庸之臣便選擇自保之路，唯唯諾諾不敢出頭，而葉世杰卻是年紀(jì)正好的青年，一腔熱血，直言不諱，倒是越發(fā)的被洪孝帝倚重起來。當(dāng)然，他得器重得的如此之快，也和薛懷遠(yuǎn)在背后指點脫不了干系。

葉世杰對姜梨道：“你爹……近來將我引薦給了他交好的幾位大臣，我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打算退讓了?！?/p>

姜梨笑了笑，道：“這個時候，對姜家來說，能全身而退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了吧?！?/p>

葉世杰聞言，點了點頭，“也是。”

姜元柏上次自從和姜梨說過打算辭官的意思后，果真是在著手退讓的事了。只是和他交好的臣子頗多，朝中他的門生也頗多，一時需要處理的不少。但他總歸也是在一件件去做，尤其是，姜梨看姜元柏的意思，是打算留一些人脈給葉世杰。等姜元柏兩兄弟真正辭官后，許多年后，也許葉世杰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而再過不少年，姜家的子弟再入仕時，也許也能得到葉世杰的照拂。

官場就是這樣，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姜元柏做這些，不見得是多喜歡葉世杰，也是為了給姜家再留一條后路。不過對葉世杰來說，這也沒什么不好。這些人脈在姜元柏手里，是姜家的催命符，在葉世杰手里，卻能錦上添花，雙贏的事情，也沒什么不好。

“如果你爹辭官的話……”葉世杰道：“姜家應(yīng)當(dāng)不會呆在燕京城了，你們打算去哪里？”

姜元柏做首輔這些年，也擋了不少人的路，雖然極大部分成王右相的人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但難免還有漏網(wǎng)之魚。辭官后還呆在燕京城，難免不好。姜梨搖頭：“父親沒有告訴我他的打算?！?/p>

“聽你的意思，”葉世杰看向她，“你不打算這么做？”

“陛下已經(jīng)賜婚了，”姜梨微微一笑，“我遲早都是國公府的人，還能去什么地方？”

葉世杰盯著姜梨：“你就沒有想過別的選擇？”

“我沒有想過別的選擇?！苯嫘Φ馈?/p>

她看上去說的很認(rèn)真，也沒有玩笑的樣子，葉世杰卻明白過來。他笑了笑，低聲道：“有時候，我還真羨慕他?！?/p>

他說話的聲音太低，姜梨也沒有聽清楚，等姜梨再想問的時候，葉世杰已經(jīng)岔開了話頭。又與葉世杰說了一陣子話，姜梨才離開，小紅站在燈籠上瞅著姜梨，姬蘅不在，這只聒噪的八哥看起來也寂寞了不少，不再逢人就熱情的上去說話，反倒比往日更安靜了些。

偌大的國公府，不再有姬老將軍練劍的聲音，姜梨走到花圃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些鮮艷的花，也顏色黯淡了不少。不知是今年的風(fēng)雪特別摧殘，還是姜梨睹物思人。她只覺得那一日年夜里，同姬老將軍、姬蘅聞人遙一眾人烤鹿肉的事情還近在眼前，仿佛還是昨日，而今卻物是人非，今年的新年夜，大約沒有往日熱鬧了。

薛昭正在花圃里同司徒九月說話。

從薛昭回到燕京城之后，大約他意識到了如今的自己，的確是不再有能力保護(hù)的了身邊人。便跟著葉明煜苦練鞭法，司徒九月給了他一些毒藥，那些毒藥抹在鞭子上，雖然不至于讓人頃刻之間失去性命，卻也會讓人大吃苦頭。薛昭現(xiàn)在鞭法還不甚精妙，練習(xí)的途中也許會傷到自己，如果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對他自己來說也亦是十分危險。

司徒九月和薛昭倒是相處的十分不錯。葉世杰不練武，對殺人也沒什么興趣，薛昭又對朝中之事說不上個所以然，因此盡管兩人年紀(jì)相仿，還真玩不到一塊兒去。姜梨走到花圃邊上，看到薛昭和司徒九月的影子，正想與他們打招呼，就聽見薛昭道：“九月姑娘，你說……姐夫在青州那邊，會不會有危險？”

司徒九月的聲音平板無波：“戰(zhàn)場上沒有不危險的地方?！?/p>

“我很擔(dān)心。”薛昭的聲音有些發(fā)悶，“如果我的腿沒有受傷就好了，我能跟著一道去青州。”

“你去？”司徒九月道：“戰(zhàn)場上的敵人可不是一個兩個，你要面對的是成千上萬的人。如果不是情勢所逼，沒有人會主動愿意去打仗的。別說的很容易似的?！?/p>

薛昭看向她：“九月姑娘，漠蘭動亂的時候，戰(zhàn)爭也是很慘烈的吧?！?/p>

司徒九月一愣，半晌沒有說話。即便她每次說起自己的過去，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像是那些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她全然不在乎似的?？墒聦嵣鲜?，每當(dāng)想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會心悸，她只能努力的不去想，才能讓自己看上去若無其事。親眼看著自己熟悉的人包括從小服侍她的奶娘丫鬟，上到父母兄弟姐妹，一個不剩，那是何等慘烈。

“當(dāng)然?！边^了很久，司徒九月才回答，“你根本無法想像?！?/p>

“那你……沒有想過復(fù)仇么？”薛昭問。

在外面的姜梨聞言也是微微一怔，就如她變成姜二小姐以來，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向永寧公主和沈玉容報仇，那司徒九月呢？目睹全家全都被害死，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復(fù)仇么？

“怎么會？”司徒九月的聲音變得有些陰冷，她道：“終有一日，我會回到漠蘭，拿回本該屬于我的東西，只是如今我勢單力薄，尚且還要依仗別人。但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都能忍，只要我一日不死，復(fù)仇之心就一日不滅。當(dāng)年我來到國公府，答應(yīng)為姬蘅做事，也不過是因為他與我做交易，待到前情事了，助我殺回漠蘭?！?/p>

姜梨一詫，這回是真切的明白過來，司徒九月和姬蘅之間的淵源。不過姜梨總覺得，姬蘅愿意答應(yīng)司徒九月，并非全然是為了交易，為了利用司徒九月毒姬的本領(lǐng)，而是他從司徒九月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大約有些同病相憐。姬蘅這個人，多情似無情，但真要說他無情，卻又在某些時候愿意拉人一把。

“你那是什么表情？”姜梨還在沉思的時候，司徒九月的聲音傳來，她道：“你是覺得我心狠手辣，還是覺得我執(zhí)著復(fù)仇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