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嘆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顧好眼前方是正事?!?/p>
陸曈眼睛一亮:“所以你……”
銀箏笑著搖頭:“我還沒想好呢,姑娘,這才哪到哪。我覺得杜掌柜未必就是真想同我過一輩子,同樣的,我也還沒喜歡到非他不可,頂多覺得他人是不錯?!?/p>
“如今這樣也好,至于將來,是做家人還是做朋友,亦或做愛侶,那都是將來的事??倸w西街仁心醫(yī)館不會散?!?/p>
陸曈默然片刻,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卻已拉著陸曈起身,按著陸曈肩讓陸曈在鏡前坐下。
“不說這些了,咱們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想想成親那日的花髻怎么梳吧。我還從來沒有梳過花髻呢。”
她絮絮叨叨地去拿妝奩中的首飾在陸曈發(fā)間比劃,陸曈看了一會兒,心中搖了搖頭。
罷了,銀箏說得也有理。這世上愛恨如云蹤無定,各人有各人姻緣,不必強求。
求仁得仁最好。
……
繡娘的嫁衣送到了西街,裴府里也晝夜不得閑。
府中家具器物已從里到外換過,對于裴云暎的親事,裴云姝操理得很是盡心。
殿前班公務(wù)冗雜,裴家又再無父母親眷,裴云姝原本是個不緊不慢的性子,誰知一遇裴云暎的親事,慢性子也一朝變成急性子。
六禮流程繁雜,有時忙不過來,裴云暎在宮里見不上面,裴云姝便只能自己去殿前班找人帶話。
段小宴常常不在,倒是蕭逐風(fēng)經(jīng)常能遇上,加之蕭逐風(fēng)又與裴云暎交好,他雖寡言,性情倒好,有時候幫著把東西送到府上,今日也是一樣。
裴云暎宮中值守,托人訂的許親酒到了走不開,于是讓蕭逐風(fēng)幫忙送到府里去。那沉沉一擔(dān)許親酒,每只酒瓶都以絲絡(luò)裝點,又有艷麗銀勝點綴,紅綢纏繞間漂亮得很,俗稱“繳銀紅”。
裴云姝見了他來,忙叫人接了酒擔(dān),又捧過桌上茶遞給他。
蕭逐風(fēng)謝過,飲過茶后就要告辭。
“蕭副使,”裴云姝叫住他。
蕭逐風(fēng)回頭,裴云姝看著他,面上有些為難,“有件事想請你幫忙?!?/p>
他便腳步一停,轉(zhuǎn)過身道:“裴姑娘但說無妨?!?/p>
“是為婚禮名單的事?!迸嵩奇溃骸鞍;槠诳旖?,先前他寫過一份殿前班賓客名冊,這幾日在擬菜單,我瞧著單子不知合不合適,你既是殿前班的人,不如幫著瞧一瞧?!?/p>
話到此處,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些事都有管家在做,只是我總是不放心……是不是有些勞煩你了?”
蕭逐風(fēng)不是第一次上門幫忙了。
縱然他是裴云暎好友,但每次這樣麻煩人家,裴云姝心中也覺過意不去。殿前班有多忙,她瞧裴云暎就知道,這位副指揮使也一定不輕松。偏偏每次叫他都來,裴云姝覺得,雖然蕭副使看上去有些冷漠不近人情,卻是個古道熱腸的老好人。
“無妨,只是小事?!笔捴痫L(fēng)道。
裴云姝便放下心來,將準(zhǔn)備好的菜單遞給蕭逐風(fēng)。
婚宴上每道菜品都是認(rèn)真擬的,只是看有無不合適的忌口處,裴云姝對殿前司的人畢竟不怎么熟悉,最熟悉的,也就是蕭逐風(fēng)和段小宴二人了。
正想著,蕭逐風(fēng)伸手,猶豫一下,指尖點過其中一道菜名:“這道去了吧?!?/p>
“百味韻羹?”裴云姝不解,“這道不行么?”
“有蛤蜊。”蕭逐風(fēng)說完,又補充一句,“殿前司中有人用蛤蜊發(fā)敏癥?!?/p>
裴云姝笑起來,“原來如此,說起來,我也用不得蛤蜊,一用就渾身起疹子?!?/p>
蕭逐風(fēng)“嗯”了一聲。
他又點了一道水龍蝦魚,洗手蟹,連點幾道,皆是裴云姝用不得的,裴云姝目光就漸漸變了。
一道菜還能說是偶然,兩道菜、三道菜,盡是挑的自己平日不能吃的,或許就有些奇怪了。
蕭逐風(fēng)一連挑了幾道,適才注意到裴云姝的眼神,頓了一下,忽地住嘴,須臾,若無其事將菜單交還于裴云姝手中:“就這些了。”
這反而越顯欲蓋彌彰。
裴云姝瞧著他,心中漸漸起疑。
她的口味,裴云暎清楚,裴云暎告訴蕭逐風(fēng)也不意外。但一來,裴云暎平日有分寸,也不會將她的私事告知外男,二來,裴云暎少時離家,其中有幾道菜是她后來不吃的,連自家弟弟都不清楚的事,蕭逐風(fēng)是如何知曉。
現(xiàn)在想想,除此之外,他似乎也對她很了解。每次來裴府時順手帶些瓜果點心類,都很合她口味,與蕭逐風(fēng)相處,倒似多年舊友,他對她了解至深,因此自然地令人意外。
裴云姝看著眼前人,男子一身禁衛(wèi)服挺拔利落,身形看著好似有幾分眼熟,然而她確定除了在殿前司外,自己并未和對方有更深交情,于是遲疑片刻,輕聲問道:“蕭副使,在你去殿前司以前……我們曾見過嗎?”
蕭逐風(fēng)身子微僵。
“沒有?!彼?。
裴云姝更狐疑了。
似是無法面對她探究的目光,蕭逐風(fēng)背過身:“沒什么事,我先走了。若有別的事,姑娘再來殿前司尋我。”言罷,匆匆出了門。
裴云姝望著他背影思索,芳姿領(lǐng)著寶珠走了進(jìn)來。小寶珠如今已會走路,進(jìn)門來“叔——叔——”叫著。
芳姿笑道:“小小姐聽說蕭副使來了,吵著要出來找蕭副使,人已經(jīng)走了嗎?”
裴云姝點頭,抱起寶珠坐在膝頭。
“隔三差五都來,簡直是司馬昭之心,”瓊影是個直性子,聞言就道:“就是喜歡上咱們小姐了唄?!?/p>
“瓊影,”裴云姝斥道:“不可胡說?!?/p>
“奴婢也覺得瓊影沒胡說,”芳姿笑著湊近,點給她聽,“殿前司公務(wù)那么忙呢,蕭副使還能尋出空,小姐一叫他就來。該幫的忙幫了,不該幫的也主動幫了。每次過來還給小小姐帶禮物,若說是尋常朋友,或是看在少爺?shù)姆萆希且膊恢劣诖?。沒瞧著小小姐都可喜歡蕭副使了,蕭副使分明是想將寶珠當(dāng)自己女兒養(yǎng)嘛?!?/p>
“你!”裴云姝佯作生氣要打她,芳姿嘻嘻哈哈地跑走,與瓊影笑作一團(tuán)。
偏偏寶珠還在懷里扯著裴云姝的衣領(lǐng),奶聲奶氣叫:“娘——叔叔——”
裴云姝無奈,無奈之余,臉頰又忍不住微微發(fā)熱。
她不是十六七歲未出閣的少女,過分的偏愛與耐心代表什么,縱然從前沒往這個念頭想,此刻被旁觀者一點,也就心知肚明。
只是,還有一點仍疑惑,為何蕭逐風(fēng)對她的喜好習(xí)慣如此熟悉,那莫名其妙、又隱隱約約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
夜里裴云暎歸家的時候,裴云姝就與他說起白日里的事,末了,問道:“我少時一直在裴家,尋常也沒去過什么地方,不記得自己與蕭副使見過,但為何我的事他都清楚,是你說的?”
裴云暎搖頭。
“那是為何?”
他便揚了揚眉,故意吊胃口般慢條斯理道:“這就說來話長了,姐姐要是想知道,自己去問蕭副使?!?/p>
“我問了,他說沒有?!?/p>
“那你就多問幾次?!迸嵩茣R膊徽f明,“多問幾次,他就肯說了。”
“阿暎!”
年輕人伸了個懶腰,“說來,我也是快有家世的人了,蕭副使比我年紀(jì)大還至今孤家寡人,簡直伶仃凄慘?!?/p>
這話聽著耳熟,裴云姝瞪他:“裴云?!?/p>
“下次姐姐去萬恩寺祈福,記得也幫蕭副使求道桃花?!?/p>
他眨了眨眼:“他一定很是樂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