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太多,溫喬不知曉的事。
原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還過得不好,甚至是,頹廢。
長長的布藝沙發(fā)上,那只纖瘦的身影,耷著腦袋,聽著電話,哽咽著,燒得喉嚨發(fā)疼,眼淚一直啪嗒落下,濡濕了沙發(fā)。
但她泣不成聲的是,康芷晴告訴她,晏孝捷為了給自己驚喜,訂了今晚的機票,但由于臺風(fēng)取消。而他為了要到一張能盡快見到自己的機票,此時,一個人在機場里,苦熬。
溫喬終于明白了,他消失的原因。
在聽陸成郁的那句話時,他得多難受啊,難受到,把自己藏了起來,縮在落寞的殼里,拒絕與外界溝通。
光線昏柔的屋子里。
溫喬從小聲抽泣到放聲哭出,她抱著抱枕,拿著手機,堅持不懈的給晏孝捷發(fā)信息。
不知多久,她哭累了,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而把她從睡夢里扯起來的,是微信的聲音。
溫喬揉了揉紅腫的眼睛,視線有些模糊,當(dāng)她看到是晏孝捷的頭像時,她激動的捧著手機,讀著信息。
一段冰冷無溫的文字。
YXJ:【我明天上午10點到北京?!?
還有一句:【晚安】。
一直繃緊的弦,終于松了下來,溫喬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去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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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首都國際機場。
一夜的雨沖刷了天地,外面陽光明燦,照得室內(nèi)也寬敞明亮。
溫喬已經(jīng)在出站口站了半個小時,她看著航班通知,香港飛來的那趟已經(jīng)到達。
忽然,通道里涌來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各自推著行李,錯開而走,人影交織,穿梭。
晏孝捷站在人群里,始終是最耀眼的。
異地的這幾年,無論是在北京機場,還是香港機場,他只要出現(xiàn)在溫喬眼前,永遠都揚著那張標志性的痞帥笑容。
因為,異地的第一年,他們在祁南機場分別時,他捧著她的臉,許下了一個承諾——
“我要讓你每次見我的時候,都是開心的,無論,我當(dāng)時是否開心。”
年復(fù)一年,他的確做到了。
沒有一次食過言。
即便,他再疲憊、再有煩心事,可在機場見到她的第一面,他永遠都是笑著,張開大大懷抱,等待她撲向自己。
他向來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可今天,他食言了。
此時,他像是一具游魂,疲憊不堪,拖著沉重沒有靈魂的腳步,朝溫喬走過去。
沒有懷抱,沒有笑容,也沒有牽手,只有兩個簡單到無力的字:“走吧?!?
溫喬不敢碰晏孝捷,只稍稍靠近他,噓寒問暖:
“餓不餓?”
“要不要在機場吃點東西再走?”
“或者去公寓附近吃點?”
“溫喬……”晏孝捷打斷了她,全身都很疲憊,腦袋嗡鳴到發(fā)炸,“我想睡覺?!?
“好、好?!?
走了兩步,溫喬試著去牽他的手,他沒有拒絕,但和往常的任何一次牽手都不同。他沒有主動的十指緊扣,甚至連掌心,都冷到連溫度也沒有。
黑色專車,勻速行駛在公路上。
晏孝捷一手攬著背包,另只手擱在車椅上,和溫喬的手沒有分開,可他也沒有抓緊的力氣。
溫喬想試著解釋昨晚的事,“阿晏,昨晚我在紀老師家……”
“喬喬,”晏孝捷聲音弱到快無聲,“我好累,我想睡覺?!?
“嗯?!彼龝簳r放棄了。
幾十分鐘后,車停在了公寓外。
溫喬拉著晏孝捷進了自己的新住所,她一直在介紹這里的環(huán)境,還有一些看房趣事,想緩和一下氣氛,但他都聽不進去,一個字都入不了耳。
進了屋后,孝孝興奮的撲了過去。
晏孝捷蹲下身,不停地撫摸它,終于在面對兒子時,他有了笑臉,但也只是一小會而已,還是完全無法提起情緒。
放下背包后,晏孝捷沒看人,垂著頭說,“我想先睡會,可以嗎?”
“嗯,可以,”溫喬不多說了,先留點喘息地,“我去給你拿新枕頭?!?
“不用了,”晏孝捷無力撐了撐脖子,“我睡你的就行,別管我?!?
最后那句“別管我”,刺痛了溫喬,她扯住了他的衣角,“阿晏,我和陸成郁……”
晦氣,提到這個名字就晦氣。
晏孝捷來了點火,語氣不太好,“溫喬,讓我睡會?!?
他甩開了她的手,徑直進了屋,關(guān)上了門。
那道緊閉的門,是他們隔著的高山。
溫喬退回了沙發(fā)上,也不知道要些什,就這樣坐著,望著窗外的天,發(fā)呆,繼續(xù)發(fā)呆。
慢慢地,天空中像出現(xiàn)了一只脫了線的風(fēng)箏,又隨著猝不及防的一陣疾風(fēng),飄得越來越遠。
幾個小時里。
他們好像都沉眠了一場。
一夜沒睡好,溫喬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下午5點,她見房間依舊緊閉,也不想吵他。她決定去附近的超市,買點吃的,回來給他做頓晚飯。
回來的路上,又下起了小雨。
“阿晏……”
想著都7點多了,晏孝捷也該醒了,溫喬進了屋就輕聲叫人,不過沒人應(yīng)。
她看到門縫虛掩著,放了食物,就走去臥室,但里面空無一人,被子也沒迭。她一慌,拿起桌上的手機,給晏孝捷撥去了電話。
又一次,沒人接聽。
小區(qū)附近的公園里,清澈的湖水,被沒章法的雨滴打得噼啪作響。雨不大,如煙如霧,但就是因為不夠大,才更煩人,倒不如一場暴雨,來得痛快。
晏孝捷坐在長椅上,深深的弓著背,手中夾著的煙,早就被雨水打濕,軟得不成形。他實在憋得慌,本想下來透口氣,但心底就是一團亂麻,怎么都舒暢不了。
雨滴斜斜密密的往下落。
晏孝捷全身濕透了,襯衫貼著肌膚,背脊骨突得明顯。雨滴從他的劉海上垂落,手機在口袋里一直震,震得他呼吸越收越緊。
他盯著腳下那汪水,長時間的積壓,終于讓他爆發(fā)式的哭了出來。他從來沒有哭得如此兇過,即便小時候調(diào)皮被爸爸打,他也沒流過一滴淚。
他仰起頭,雨水刷過臉頰,北方的雨并不柔,拍得臉發(fā)疼。模糊的視線里,像是上一次淋雨痛哭的畫面,原來,已經(jīng)一晃,六年過去了。
那晚,是他和溫喬第一次溫存完,她又一次冰冷的拒絕了自己。他坐在煙雨巷的海邊,看著深幽的夜海,哭了很久很久。那時,他沒有自信能擁有那個少女,更沒想過,有朝一日,竟能和她走了六年的漫長時光。
這些年里,很多次對彼此的煩悶、抱怨、怒火,都因為這些日積月累的珍貴時間,一次次咽回喉嚨里。
她與自己并肩而行的時間,是六年。
可他追在她身后的時間,還多出了一年。
他到底是最先動心的那個人,他把所有的瘋狂、執(zhí)著、熱烈都全部給了她一個人,除了她,這輩子,他給不了第二個人。
長椅上,弓著的高大身軀,哭得不停顫抖,落寞得像是這冰冷雨夜里,最不被憐愛的人。
忽然,眼底出現(xiàn)了一雙熟悉的腳,晏孝捷的身子被雨傘罩住,雨水順著傘邊,緩緩而流。
他抱緊了那個也在發(fā)顫的身子,貼在她的腿邊,抖著嗓子,像個孩子般,死死賴著她:
“喬喬……”
“你不能拋棄我……”
他心里,只有一個強烈的聲音。
舍不得。
他舍不得。
他只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