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爸生氣時不懂聲色,可是過兩天小裴凌總能得到一個大教訓(xùn)。
裴凌小朋友在幼稚園特別受歡迎,他長得可愛,比裴川小時候還精致得多,穿的也是小襯衫。小裴凌戰(zhàn)斗力爆表,一會兒弄壞了家里的沙發(fā),一會兒把幼稚園的滑梯弄出了一個洞。
幼稚園放假前一天,裴川接到幼稚園老師電話,抱著女兒就過來接大魔王。
大魔王死不悔改,還在奶聲奶氣狡辯“它自己掉下來砸壞的,不是我。”
裴川抱著小公主進(jìn)來的時候,四歲的大魔王一下就噤聲了。
裴念眨巴著大眼睛看哥哥灰頭土臉的樣子,咯咯直笑。
裴凌最后灰溜溜道了歉。
兩歲的小念念在吃棒棒糖,裴川一手抱著小公主,另一只手拎著兒子后領(lǐng)子往車子的地方走。
裴凌仰頭看妹妹“傻念,下來走路?!?/p>
念念親近哥哥,乖乖下來和他一起走。
裴凌趕緊握住她胖嘟嘟的小手,笑嘻嘻給他講剛剛他在幼稚園多酷。
小公主聽不懂,裴川倒是給了個眼風(fēng)。
大魔王裴凌小朋友沒有感受到死亡的凝視,兩個小朋友一起吭哧吭哧爬上了車子。下車時小念念頭發(fā)被棒棒糖黏住,表情非常無辜。
裴凌歪著嘴,做了一個鬼臉。
裴川眉梢微動,從兜里拿出女兒的橡皮筋給她把軟軟的頭發(fā)捆起來,又給她抹了抹嘴巴。念念長得更像貝瑤,清澈的杏兒眼看著爸爸。
裴凌已經(jīng)一溜煙跑遠(yuǎn)了。
貝瑤在做飯。
明天他們就要回b市去過年了,裴凌一把抱住媽媽的小腿。
貝瑤親昵地點點他額頭“回家先洗手,小淘氣包,羞羞臉,老師又告狀了?!?/p>
不知道兒子怎么這么能折騰,恨不得把房子都拆了。
裴川不知道給大魔王小朋友賠了多少錢,小裴凌皮成這樣,半點也看不出先天不足的樣子。
回家前夜,兩個小朋友都各自回兒童房睡覺了。
貝瑤琢磨道“小凌是不是多動癥啊,他每天鬧個不停。”
裴川說“他聰明著,智商很高?!?/p>
貝瑤驚奇道“真的???”
裴川沉默了一下“嗯,我小時候也有點早慧。他懂很多東西,比如不讓我抱念念?!?/p>
“他不是在吃醋嗎?”
裴川低聲說“他知道我沒有小腿?!彼麄兗倚」麟m然不重,可是對于裴川來說,抱久了也是種負(fù)擔(dān)。大魔王從小就不讓爸爸抱,后來也不許念念賴在爸爸懷里。
貝瑤睜大眼睛,裴川已經(jīng)垂下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貝瑤親親他嘴角“別多想,在兒子心中,你是大英雄?!?/p>
裴川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一家人回c市的時候,今年冬天c市的雪下得不大。
舊社區(qū)的房子的房子沒有賣,有些時候老家意味著一輩子難以忘懷的根基。
今年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方敏君前年和陳英騏結(jié)了婚,今年年初也懷了孕。貝瑤歡歡喜喜給敏敏買了好些東西。當(dāng)然還有就是白玉彤,據(jù)說她老想嫁給有錢人,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人家先前把她養(yǎng)在外面,今年一過年就把她趕了出去。
曹莉跟了一個有不錯退休金的老男人,那個男人抽煙喝酒賭博,日子也過得烏煙瘴氣。
曹莉也沒有心情照顧裴家棟,把小孩子又送回了裴浩斌身邊。
裴浩斌老了,這一年他才五十,頭發(fā)就全部白完了。人也不愛笑,喜歡回憶過去。
貝瑤再見到裴家棟的時候,這個孩子瘦巴巴的,衣服也很臟,一雙黑色的眼睛很沉默。
實在有些狼狽,看到他,就知道裴浩斌的日子也過得不好。
裴家棟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喊她什么,又看了眼裴川。
裴川也在看他,貝瑤給了裴家棟一個紅包“新年快樂,外面冷,回家吧?!?/p>
裴家棟抹著通紅的眼眶咬牙跑回家了。
裴川不置可否,年后給他們父子打了一小筆錢過去,至少不會讓裴家棟再在冬天這樣冷。
當(dāng)年那聲“哥哥”似乎還在耳邊,裴川一天天看著他們家大魔王長大,覺得自己心也不如曾經(jīng)硬了。
開春的時候,下了一場雨。
回去之前,裴川問貝瑤“要不要去看看我們曾經(jīng)的幼稚園?”
“好啊,那個地方還在嗎?”
“嗯,我沒讓人動?!彼髞戆堰@塊地賣下來了,這么多年會讓人打掃,依稀竟然還是曾經(jīng)的模樣。
“常青幼稚園”的標(biāo)牌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字體了,門口的幾顆椿樹老了,卻越發(fā)高大。幼稚園園子里幾株梅花現(xiàn)在每年依然會開花,這里設(shè)備簡陋,如今的幼稚園設(shè)備,它一樣也沒有。
木板做的兩個蹺蹺板也漸漸被風(fēng)霜雨水侵蝕腐朽,在院子里還能看出當(dāng)年的模樣。
貝瑤推開門,春天的陽光照進(jìn)幼稚園。
恍然還能看到當(dāng)初一群稚嫩的孩子中間,那個沉默不好相處的小男孩,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輪椅上,眼神又寂又冷。
貝瑤有些懷念。
“我記得我當(dāng)時,送了你一朵很漂亮的荷花。你還記得嗎?”
裴川低笑道“嗯,我當(dāng)時覺得,這笨蛋真傻。誰喜歡荷花了。”
午后的陽光斜斜照進(jìn)來,他說“如今回想起來,小笨蛋送的荷花、紙飛機、卡通畫,竟然也讓我有了一個童年。”
貝瑤美滋滋問“那當(dāng)然了。”她眨眨眼,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裴川失笑,最后低聲道“遇見你,真是太好了?!?/p>
裴川說他們家大魔王聰明早慧,貝瑤一開始沒有當(dāng)一回事。
畢竟小裴凌太磨人了,他就像行走的挖掘機,走到哪里都恨不得鑿上一個洞。
小念念讀幼稚園,裴凌讀一年級的時候,六歲的大魔王第一次臉上帶了傷回來。
念念說“哥哥打架了?!?/p>
不僅這樣,打完架還兇巴巴威脅念念不許說,現(xiàn)在還在房間里生悶氣。
貝瑤說“哥哥為什么打架呀?”
念念“哥哥不讓說?!?/p>
貝瑤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臉“連媽媽也不許說嗎?”
念念猶豫道“媽媽可以哦?!?/p>
念念其實也很好奇,她說“哥哥班上,有個人說爸爸是殘疾,哥哥就和他打起來了。媽媽,什么是殘疾?”
裴川抿唇,別過了頭。
貝瑤眼睛酸酸的,看著女兒單純的眼睛“他們胡說呢,寶貝,人出生的時候,會被神明賜予禮物和祝福,讓他們完整又幸福??墒巧衩魈α?,有些人就沒有分到禮物和祝福,他們就過得比其他人都要辛苦?!?/p>
“爸爸沒有得到祝福和禮物嗎?”
“是啊?!?/p>
念念難過又認(rèn)真地說“念念把自己的禮物分給爸爸。”
裴川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輕輕彎了彎唇。
晚上大魔王會踢被子,裴川都會起來幾回給他蓋被子。
可是今晚過去,大魔王裴凌小朋友的小月亮燈還亮著。
微弱的燈光下,有兩個小團(tuán)子在咬耳朵。
大魔王惱怒掐住妹妹的臉“你這個大嘴巴,都喊了你不許說?!?/p>
四歲的念念委屈道“可是我想知道什么叫殘疾嘛。”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
裴川覺得,有那么一瞬,他又回到了年少時裴浩斌和蔣文娟吵架那一夜。他與他們隔著一扇門,聽他們說那些在心里許多年都難以忘記的話。
今夜整所城市寂靜,外面一輪明月。
室內(nèi)兩個小小的孩子依偎著。
裴川聽見了他們的選擇。
大魔王認(rèn)真告訴妹妹,字字堅定“念念,爸爸只是受過傷,他永遠(yuǎn)是世上最了不起最堅強的大英雄?!?/p>
六月的夜風(fēng),無比的暖。
裴川闔上門,第一次明白,世界的美好已經(jīng)全部落在了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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