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起運(yùn)來，是擋也擋不住。

“蘇城2.07特大入室搶劫殺人案”真兇落網(wǎng)，蘇城市領(lǐng)導(dǎo)、中央干部都再次關(guān)注起這棟小小的風(fēng)扇廠宿舍樓。廠里領(lǐng)導(dǎo)一琢磨，干脆暫時不拆了，一下子把拆遷時間直接挪到九月去了。

連奚的拆遷款是七月下來的。

一大早醒來，連奚一邊刷牙一邊點(diǎn)開手機(jī)，忽然，一條銀行轉(zhuǎn)賬短信就跳了出來——

【工商銀行】您尾號8816的賬號于07月17日08時32分收到由工商銀行匯入的1363000.00元，余額1381534.00元，摘要︰蘇城市吳南區(qū)康平小區(qū)拆遷補(bǔ)償款。

“?。?！”

我透！??！

“咳咳咳咳……”驚喜過度，一陣猛咳，連奚差點(diǎn)被牙膏泡沫嗆著。

拆遷款剛打到卡上，半個小時后，連奚就接到了居委會的電話。

“喂，2棟302的連奚是吧。拆遷款已經(jīng)收到了吧?！?/p>

“對，收到了?！?/p>

“行，我們這兒也收到了銀行的反饋單，你下午來居委會一趟，再簽個字，確定收到拆遷款了?！?/p>

連奚一口答應(yīng)︰“好！”

等掛了電話連奚才想起來，沒問清楚下午幾點(diǎn)去。不過他也沒再打電話問，正好他可以回一趟老宅，收拾收拾東西。

中午，連奚坐著公交，來到康平小區(qū)。

康平小區(qū)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老小區(qū)，位于偏僻的吳南區(qū)，周圍就一個公交站。從公交站走到小區(qū)，還要花二十分鐘。

連奚剛下公交，身后就傳來一道精神抖擻的聲音︰“小連？！”

他回頭一看︰“李大叔！”

只見李大叔拎著兩個蛇皮袋，從后面一輛公交車上下來。

李大叔走上來，笑道︰“還曉得回來？”

連奚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些年?duì)敔斎ナ篮?，家中沒什么親戚，只有李大叔偶爾會去孤兒院看看他。李大叔家里有兩個兒子要養(yǎng)，不可能真的照顧他一個鄰居。但他這份心意連奚領(lǐng)了，就是很久不見，連奚又不善言辭，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李大叔上下看了他一眼︰“和小時候一樣，不喜歡說話！長得和你媽媽真像啊。走吧，一起回咱家看看?！?/p>

進(jìn)了康平小區(qū)，到處可以看到搬家公司的貨車。

到這個時候，一半業(yè)主已經(jīng)搬家離開，還剩下一半，這幾天就會搬走。

小區(qū)里有很多收廢品的，他們坐在花壇邊，睜著一雙雙精明的眼楮，四處盯生意。一旦有人吆喝“收廢品的”，他們便一擁而上。

收廢品的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拆遷小區(qū)。

剛拿到大筆拆遷費(fèi)，一夜暴富，每個人都踩在云端上，飄飄忽忽，滿臉都是喜氣。搬家肯定會產(chǎn)生廢品，尤其是老家具，沒錢就算了，有錢了怎么看怎么不順眼。這時喊他們?nèi)ナ諒U品，他們只要羨慕地說兩句“哎呀還是您有福氣，拆遷那得多少錢啊！”，通常都能殺出一個血價。

如果碰到更大方的，直接把舊家具、舊電器送給他們都有可能！

兩人正走著，一個收廢品的就湊了上來︰“小帥哥，恭喜發(fā)財啊。家里要收廢品嘛？”

李大叔︰“都收完了，沒啦！”

這收廢品的滿臉失望地走了。

李大叔對連奚說︰“別理他們，他們出的價格老低了。我認(rèn)得個朋友，等會兒給他打電話，讓他幫你來收廢品。啊對還沒問，小連，你家里那些舊家具還要么？”

連奚︰“不要了，謝謝李大叔。”

“害，都老鄰居了，謝啥?！?/p>

回到家中。

一開門，滿屋子久不通風(fēng)的灰塵味立刻竄進(jìn)鼻腔。

連奚咳嗽了兩聲，看向那些早就用白布包裹好的舊家具。

李大叔有連奚家鑰匙，偶爾會幫著打掃打掃，但自從小區(qū)確定要拆遷后，他自個兒家的事都忙不過來，更不用說來幫連奚家打掃衛(wèi)生。兩個月下來，地上攢了不少灰塵。

連奚把門窗打開通風(fēng)。

他在屋子里收拾起來。

舊家具、舊電器肯定都不要了，一些老舊的書籍他挑了幾本帶走。

剛才他問了李大叔，下午兩點(diǎn)才去居委會簽字，還剩下一個小時。李大叔那邊已經(jīng)收拾得差不多了，根本不用連奚幫忙。百無聊賴，玩了會兒手機(jī)后，連奚翻開一本老書隨便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82版的《紅樓夢》。

連奚記得爺爺生前總喜歡坐在陽臺上，戴著老花鏡，一遍遍地翻這本書。

他神色平靜地翻著書，翻到中間一頁，忽然，掉出來一張照片。

是張結(jié)婚照。

短發(fā)的男人穿著棕色的西裝，燙著當(dāng)下最時髦的長卷發(fā)的美麗女人則穿著一件紅色的旗袍。兩人興沖沖地看著鏡頭，露出幸福的笑容。

……是他爸媽的結(jié)婚照。

沒想到能在這發(fā)現(xiàn)這張照片，連奚拿起照片看了許久。

“我長得很像我媽？”

一點(diǎn)都不像??！

正想著，忽然，門外樓梯傳來兩道慢悠悠的腳步聲。

連奚就坐在門邊翻書，屋里灰塵的味道太大，他坐在門口能舒服點(diǎn)。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見了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年輕的孕婦。

那孕婦搖著一把印著廣告的小扇子，抱怨道︰“媽，我們干嘛要來，熱死我了。讓張昊過來簽字不就好了，你非得讓我過來?！?/p>

中年婦女︰“瞎說！你懂什么！這是咱們家的房子，你讓張昊簽字，那房子算你的還是他的？”

“錢不是已經(jīng)打在我銀行卡上了嗎。”

“那也得你來簽字！要不然以后銀行又說，張昊簽的字，那就是張昊的怎么辦？”

“媽！”孕婦對扶著自己的母親翻了個白眼，無語極了，她一抬頭，目光正巧與連奚對上。

孕婦愣了愣，停下腳步。

一旁的中年婦女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你是……302的，你是連奚？”

沉默片刻，連奚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中年婦女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語氣不悅︰“你回來啦？”

孕婦好奇地看了連奚好幾眼，問道︰“媽，這小哥誰啊，你認(rèn)識？”

中年婦女湊到她耳邊︰“就咱們家樓下住的老連家，他們家孫子。你小時候還和他玩過?！?/p>

“真假的？我怎么一點(diǎn)印象都沒了?！?/p>

“他爸媽被他克死了，后來老連也被他克死了，家里人都死光了，他就給送到孤兒院去了。你還小，記不得了！”

孕婦嘟囔了一句︰“那肯定因?yàn)樗r候長得不好看，長得像現(xiàn)在這樣我肯定能記著。”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連奚大概聽了一半進(jìn)耳朵。

雖然沒聽全，但想也知道這中年婦女說的是什么。

中年婦女伸了雙臂，擋在孕婦的肚子前，不讓她走了。她扯出一個笑，虛情假意道︰“連奚啊，你怎么不坐進(jìn)去點(diǎn)，坐外頭干嘛。”

連奚抬頭看了眼門框，淡淡道︰“我坐在門內(nèi)。”

“再往里頭坐點(diǎn)啊?！?/p>

“……”

拉了小板凳，連奚面無表情地直接坐到了樓梯口，自家門前。

中年婦女頓時就炸了︰“你腦子壞掉啦？我丫頭剛懷了孕，你往這兒擋道是想克死我乖孫？”

李大叔聽到叫嚷聲趕忙跑出來︰“怎么啦怎么啦。這不是王嬸嘛，還有小麗。你們怎么了這是?！?/p>

王嬸翻起尖銳的小眼楮︰“呵，怎么了，你看這個喪門星。擋著不讓我們上樓！”

連奚聲音靜靜的︰“我沒擋著樓梯，我只是坐在自家門口?！?/p>

王嬸︰“嘿，你占用公共空間還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