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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路上室友D忽然說,“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
“發(fā)現(xiàn)什么?”
“那倆人家長會一結(jié)束就沒影了。”
“害,談戀愛嘛。隔壁班情侶每天晚自習都自個兒在外面討論題?!?
“你覺得那b人能討論題?”
“黎姐肯定得學習啊,不然倆人在外面親嘴兒啊?”
“那可不一定,那誰家里多有錢?指不定去干什么呢。”
“我看黎潮不像吧。”
“不像什么?”
“反正感覺她不是那種…”
“得了吧你。季曉都沒說什么?!?
他們轉(zhuǎn)身招呼他。
“季曉!你倆之前發(fā)展到哪一步了?”
他心煩意亂。拜嘴碎的室友所賜,腦子里全是黎潮桌子里的緊急避孕藥。
“說了沒談,能有什么發(fā)展?…碰都沒碰過?!?
“看嘛,我就說她不是那種人。他倆應該就在外面散步吧?”
“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
“?夠了哈,下次考試不給你抄了?!?
“別啊哥!對不起!”
室友D又說:“前兩天一中那事你們沒聽說嗎?”
“我靠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有啥事能不能直說?”
“哦,我知道,你說那對在天臺打炮的…”話到一半,室友C愣了,明顯想轉(zhuǎn)頭暼他,又怕這樣太明顯,忍了忍,轉(zhuǎn)移話題,“咱學校這回模擬考和一中哪個更好啊?都說一中最近抓得特嚴,高考要跟附中比高下呢。”
附中學風寬松,主打一個輕松教學,成績是重要,但絕不能讓學生跳樓。休息時間多得離譜。單晚飯就兩個小時休息。一中則嚴得多。
本市畢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城市,教育資源相當不錯,比起以百萬人廝殺著稱的幾個高考大省,學習氛圍輕松得多。本來市里就奉行減負教育,附中學風還格外輕松,加上現(xiàn)在臨近高考,自習課多,晚自習有人上樓問老師題目,有人在走廊和同學討論問題,教室空幾個座位很正常。就是有渾水摸魚跑出去玩的,恐怕也發(fā)現(xiàn)不了。
季曉就經(jīng)常跑去體育館。
學校有專走體育路線的籃球隊,他直到高二下都是籃球隊長,參加不少市級比賽。高叁了考慮再叁覺得體育專業(yè)以后就業(yè)空間不大,才退隊安心學習。話雖如此,只是不參加日常訓練、校隊比賽,讓他不打球是不可能的。
他之前想,以黎潮的性格,就算溜出去,可能也是換個環(huán)境做題背書。不會像他一樣。
本來黎潮就不愛運動。
體育活動課不出教室,重視成績是一方面,不愛運動也是一方面原因。附中位置偏,兩人家離得都遠,有時候周末休息不回家,他一整天見不到她。她太不喜歡出門了,甚至窩在寢室學。
之前他猜黎潮可能是在學?;乩扔新窡糸L椅的地方坐著背單詞。
最過頭、最和戀愛有關的聯(lián)想是,他們可能會接吻。
室友D把話題又轉(zhuǎn)回去:“所以嘛,我猜咱們學??隙ㄒ灿小H思乙恢型硇莶哦嗑??都有人敢搞,咱們學校,再加上晚自習——”
他抬起頭,心平氣和打斷:“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們時間充足?”
已經(jīng)走到寢室門外了。
正趕上周六,第二天周日不上課,只上晚自習。不少同學提前請假回家,哪怕不請假,明天反正沒事,那也高興呀。男生寢室本來就鬧,走廊上一片喧嘩。
他在門口站定,盯著對方,又說了一遍:“丁旭華,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室友D滿臉的無所謂,“就閑聊啊。倒是你,季曉,你真在意他倆。不是沒談過嗎?”
喧嘩稍微安靜下去。
他上前一步——室友C下意識想攔,手剛抬起就落空,沒抓住——寬肩一錯不錯,直直撞上男生的肩,直把對方撞開趔趄半步,動作仍然未停,伸手握住門把手下壓,直接推門而入,無視了對方的挑釁。
“快高考了,你別犯渾。”
回寢不久,內(nèi)線電話響了。
他去接。
電話那頭黎潮的朋友說:“她今晚沒回寢?!?
季曉:“…誰?”
女生:“黎潮。她沒回來,寢室有個人鬧著要告訴查寢老師?!?
不請假就夜不歸宿,最少是個通報批評。不過明天周日,請假回家的同學不少,空幾個床位也看不出來。他是班長,可以給她搞個請假條。
但現(xiàn)在關鍵不是請不請假。
“知道她在哪嗎?”
“我不知道!”
黎潮最好的朋友說著說著就暴躁起來,“操!她到底在想什么!從家長會結(jié)束就沒影!這陣子腦子跟漿糊一樣!肯定又被葉青那渣男拐出去了!”
“……”季曉冷靜一會兒,等那頭也冷靜下來,說,“告訴查寢老師吧?!?
“…?可那樣就…”
“我們能保證她的安全嗎?”
“…我不想讓黎兒受處分。”
“夜不歸宿的是她自己?!?
“你不愿意幫忙就算了?!彼颖┰?,“有他○什么安全問題,她自己丟也就算了,她是和葉青一塊丟的!葉青能把她賣了不成?”
他等著對面說完才回話,聲音繃得緊緊的,難得透出露骨的不快意味。
“那你應該找葉青幫忙?!?
女生啞住了。
沒過多久,就掛斷了電話。
直到第二天晚上,周日休息結(jié)束的晚自習,黎潮仍然沒有回寢。
她和葉青周一早上才回學校。
沒有處分,也沒有通報批評。
似乎是周六晚上,出校門之前,葉青叫家長和黃老師請過假。黎潮那邊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他猜是找路人冒充家長之類的法子。
不想認真的人在規(guī)則里照樣不會學。
他還以為通報批評能讓她的腦袋冷靜一點。但現(xiàn)在看來,她足夠冷靜。
他不想多管閑事。
這事跟他沒關系了。
……
靠窗邊的男生在轉(zhuǎn)筆。
撐著臉,漫不經(jīng)心,一下、一下、一下,銀色筆殼光輝流轉(zhuǎn),靈巧滑過頎長白皙的指隙,無形的光或夜風霧影似的,飛快環(huán)繞周旋,動得快了,仿佛一條色澤朦朧的銀蛇?;钗锇憷@著他的手指打轉(zhuǎn)兒。
前桌的女生在看書。
脊背挺直,清瘦高挑,海藻般的長發(fā)低低束起,貼在夏季校服白色粗糙的布料,漆黑蜿蜒暈開,像是柔順的綢緞絲線。校服版型肥大,纖細手臂探出衣袖,看起來似乎更瘦了,教室明晃晃的燈下,細膩肌膚盈著微微的光。
窗邊的男生始終望著她。
偶爾抬起頭,她的方向總朝向窗。
他們時不時產(chǎn)生對視。
每次對視,她的耳根都泛紅。
每次低下頭,她都要失神恍惚。
下課后男生總在她桌邊徘徊。
有位置時坐在她的前桌,沒位置時撐在她的桌邊,有些時候,周圍人實在太多,就一起走出教室,在走廊的窗邊輕聲聊天。
她離男生很近。
那個人沒有他高,看起來和黎潮相似,身材高挑,偏向清癯。如出一轍的冷淡氛圍,看起來就不好接近。差別是男生常常會笑,挑起唇角、偏向輕浮的神色,若即若離。站在一起時,那個人的神色比起以往的輕佻,更接近憐愛。甚至陷溺著迷。
在外他們沒有過多肢體接觸。
他們之間的肢體接觸并不刻意。
她走在前,身側(cè)經(jīng)過行人,男生會自然而然,短暫護住她的腰,等行人錯開身位便立即放手。她被太陽曬著,側(cè)開臉躲避,男生就握著她的手腕,用身體擋住陽光。她走得慢,好像無力前進,男生便用手掌推她的腰,力道與其說推,不如用支撐。
葉青似乎支撐著她。
他們看起來好像很般配。
晚上他們向來一起消失。
晚飯期間尚且能在食堂看見他們,但晚休到自習課中間,仿佛人間蒸發(fā)。
四月的第二周,周叁晚第一節(jié)自習,那對情侶又一次雙雙消失的課間。他拎著書本紙筆,從前桌案上拿起厚厚一摞空白試卷,告訴墻邊室友去問老師疑難題目,徑直走向燈光猶亮的體育館。
……
附中體育館有兩層。
地上層是舞蹈室,木地板、落地鏡、鏡前兩道銀色橫杠,再深是羽毛球和乒乓球場地。地下層是室內(nèi)籃球館,?;@球隊在這里訓練,大部分時間燈火通明。
大概因為地角偏僻,距市中心遠,附中占地面積極大,除了一個兩層體育館,學校還有上下兩層的室外操場,田徑、足球、籃球在地下,排球和新增籃球場則在地上。食堂在體育館旁,出前門是室外操場草坪跑道,后門則連接通往籃球館的回廊。
籃球館面積也廣。
繞過地上劃線的龐大對抗球場,另一邊是空蕩的排球場。前幾年學校試著搞排球隊,但幾年沒打出好成績,就算廢棄了。這邊的排球場只有冬天室外太冷時才會利用上。最近天氣漸熱,夏天轉(zhuǎn)眼將至,就連活動課閑逛的同學也很少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向更深處走。
燈火通明。體育館的盡頭,籃球場的一側(cè),排球網(wǎng)的另一端。大部分高中生忽視叁年的位置,有一道灰色的門。
他知道這里,因為他在籃球館訓練過兩年。這里是體育老師堆放廢舊器材的地方。每個學期末,老師會在這里清點器材計算折舊,和他們一起賣掉這些東西。
除了學期末,這里連訓練的體育生都不常來。
器材室隔音不算太好。
當然,聲音不會傳到激情訓練的體育生那邊。
但一旦站在門口,差不多一步之遙,就能聽清里面的聲音。
他猜過他們可能在做什么。
他們一定做了什么。
不過那時沒做那種事。
可能是剛結(jié)束。
對話是低低的氣音。
斷續(xù)模糊。
“肚子痛?會不會是…”
“…可能…”
“你是……想的?”
“葉青…”
女生熟悉的聲音、那時似乎要哭了,顫得厲害,“我害怕…萬一、”
大概變換了姿勢。里面?zhèn)鱽硪铝系哪Σ谅暎钠翥龥]下去。
“我都聽你的?!蹦猩穆曇粢矓鄶嗬m(xù)續(xù),她在哭,那人大概在親她,時而傳來濡濕輕響,“萬一,有萬一…你想怎么樣,我都可以。你不想決定,就我來?!?
他還是心平氣和,站在雜物間門口,上前一步,手掌下按,握住把手,無視室內(nèi)發(fā)覺異樣的短暫反應,毫不猶豫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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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做的第一件事是擋住她的臉。
是他下意識的反應,先是壓住她的后腦,猛然把她按進懷里,而后才想起她下身赤裸,迅速按攏中央仍在流精的微張雙腿,飛快扯過一邊沒來得及穿上的校服長褲蓋上雪白大腿,短短幾秒便將女孩嚴實擋住,只露出蜷縮的手臂與小腿線條,看不見一絲限制級畫面。
可有些事情,不一定需要通過限制級畫面表達。
比如她汗?jié)n浸濕、卷弧凌亂的散墨長發(fā),他解到最底、露出鎖骨的夏裝紐扣,他們過分接近的姿勢,地上特意鋪開的軟墊,空氣中微妙的腥膻氣息。
起初她還很慌亂。
葉青也很慌,一開始抱著她的手指異常用力。但不知怎地,把她按進懷里沒幾秒,那只手的力道突然松懈了。
與此同時,器材室門咔噠關上。
紙的聲音。
啪地一聲。似乎誰把一大摞紙放在了門口的架子上。
再然后,她后腦的掌心撫著亂發(fā)滑下,葉青、和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的聲音,同時在狹窄房間響起。
“……沒事,”
男友的話在半途被打斷。
“——起來?!?
她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