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棠還是有點怕他的,咕噥道:“那...你先答應(yīng)我,不要生氣,也不要打我?!?/p>
“看我心情?!?/p>
蘇小棠見程述這有備而來的架勢,知道今天是在劫難逃了,她輕輕地嘆了一聲,忐忑地將泡沫箱的蓋子掀開。
蓋子上居然貼著一張程述本人的照片,而且明顯看得出來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拍的。
照片里,他穿著黑色西裝站在酒吧門口,微微蹙眉垂眸,正低頭點煙,一身的大佬氣質(zhì)。
照片上,歪歪斜斜的字跡寫著:“別惹我,我親愛的很兇的。”
程述:……
小丫頭心虛氣短,趕緊從箱子里取出一杯酸奶遞給程述:“請你吃,不用給錢啦,我還有點事,先走咯拜拜!”
“以后十三街的生意,不想做了你就跑,我不攔你?!?/p>
蘇小棠腳步頓住了,她回頭,沖程述嘻嘻一笑:“述哥~”
“叫爸爸。”
“爸爸!”小丫頭立刻立正站好:“從今天以后,你就是我親爸爸!”
程述將箱子蓋掀開,撕下了那張偷拍的照片,很不客氣地在蘇小棠臉頰邊拍了拍:“詆毀我的名聲,怎么算?”
女孩想了想,很淡定說:“看來只能假戲真做。”
“……做夢。”
蘇小棠見他還不樂意,急了:“我是瞎子,可我是裝的啊,如果我跟了你,我就不裝了,我肯定打扮得美美的!”
還真有這個心思?。?/p>
程述有些來氣了:“你這個年齡的小朋友,應(yīng)該在學(xué)校里念書,想想怎么考一個好大學(xué),而說不是去給什么大哥當(dāng)女人,你爸媽怎么教你的!”
他真有點想替這小孩的父母狠狠教訓(xùn)教訓(xùn)她。
“你以為我不想念書嗎?!?/p>
蘇小棠推著酸奶車,嘟噥著說;“養(yǎng)父母不叫我上學(xué)了啊,家里弟弟妹妹這么多,我也要努力打工掙錢啊?!?/p>
程述聞言,大概也能猜到這小姑娘年紀(jì)輕輕就去地下賭場那種惡劣的地方打工,肯定有苦衷。
但這人世間啊,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他也幫不了她。
程述拆了包裝紙,將吸管cha進(jìn)酸奶杯,轉(zhuǎn)身慢悠悠地離開:“看在它的份上,之前的事不計較,你再敢打著我的名義招搖撞騙,老子真的不客氣。”
他離開很遠(yuǎn)之后,轉(zhuǎn)角處回頭,蘇小棠憋悶地站在原地,還挺失落。
這姑娘很機(jī)靈,對他的胃口,他也不過只比她大幾歲而已,若是早兩年遇到,或許兩人還能試著相互做個伴。
不過現(xiàn)在...程述是沒這花邊心思了。
他抬起頭,望見了不遠(yuǎn)處的寂氏集團(tuán)高樓,漆黑的眼眸涌動著波瀾。
**
威脅是有效的,那幾日,再也沒見小丫頭的身影了。
就像湖面被一塊小石頭激起層層漣漪,漣漪散去之后,他的生活終究還是要重歸平靜。
但他卻不甘于這樣寡淡如水的時生活,不甘于屈居狹窄簡陋的出租屋里,他心里有大志向,想要闖出一片天來。
他有這個資格。
幾天之后,凌晨四點,程述下班回家,剛走出酒吧,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蹲在路邊,瑟瑟發(fā)抖。
因為凌晨剛下過雨,凹凸不平的路面蓄積著水洼。
他踩著水,路過女孩身邊,沒有多看她一眼。
身后有幾個醉漢發(fā)酒瘋,拎著啤酒瓶,東搖西晃地叫著要找女人。
程述走了幾步之后,終于停了下來,走不動道了。
雖然帶她走肯定不是好主意,但把她留下來,在這空蕩蕩的街頭,絕對是個壞主意。
他深呼吸,不耐地轉(zhuǎn)身,將小姑娘纖細(xì)的胳膊肘抓起來,拎著她往回走。
“述哥,疼...”
小丫頭拼命往后縮。
借著微弱的路燈燈光,程述才看到她臉上有血口子,細(xì)瘦的手臂上有淤青。
他臉色頃刻間冷了下來:“誰打了你?”
“沒、沒誰?!?/p>
“不說我走了。”
他真要走,蘇小棠臉忙喚住他:“我叔,就是...養(yǎng)父?!?/p>
“養(yǎng)父?”
“上次不是被你抓包了么,不能再幫人出老千,賣酸奶能掙幾個錢啊,家里弟弟妹妹要上學(xué)吃飯,最小的還在吃奶粉呢,我掙不夠錢,就挨打咯?!?/p>
看著她身上觸目驚心的淤痕,有那么一瞬間,程述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來,他沒有親人,沒有女兒也沒有妹妹,但是他就是能夠感同身受。
“我不敢回家了,這里是你的地盤,沒人敢欺負(fù)我,你快回去吧,別管我,我在這兒坐到天亮就好了?!?/p>
蘇小棠說著,蹲在了街邊,拿委屈的小眼神偷偷瞅他。
話都說到這份上,程述但凡還是個男人,就沒辦法把她丟在路邊,只能帶她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屋子很小,單間撐死了十來平,一張床占據(jù)半壁江山、頂燈昏暗,家里雖沒什么家具用品,但還是顯得擁擠。
不過窗外視野很好,推開窗戶,能一眼望見江城最高的那棟地標(biāo)寫字樓,那是寂氏集團(tuán)的寫字樓。
蘇小棠進(jìn)屋以后,局促地站在窗邊,有些無所適從:“我還以為你有女朋友呢,外面都說你風(fēng)流浪蕩…”
程述翻找著醫(yī)藥箱,沒理她。
“所以…真沒有女朋友啊?!?/p>
“不關(guān)你的事?!?/p>
“那你還不考慮考慮我?”
程述將醫(yī)藥箱扔桌上,懶懶道:“風(fēng)流浪蕩的老子看不上你,行吧?”
蘇小棠也是個心高氣傲的,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難受了,氣呼呼地轉(zhuǎn)身要走。
“看不上算了,誰稀罕?!?/p>
程述順手將她拉回來,將藥膏取出來,擠在手指尖,然后涂抹在她臉上的淤青處。
“你們這個年紀(jì)的小姑娘,是不是滿腦子都想的是談戀愛?”
蘇小棠感受著男人粗礪的指腹揉著她的臉頰,有些疼,但是她也能忍。
“你們這個年齡的男人,是不是滿腦子都想的是不談戀愛只搞女人?”
程述突然用力,她驚呼:“哎喲,疼!”
“疼就記住了。”程述一邊給她上藥,淡淡道:“既然知道,就不要跟這些男人走太近?!?/p>
蘇小棠用那雙極有味道的狹長的丹鳳眼凝望著他:“述哥,你是好人哎?!?/p>
程述嘴角抽了抽。
他是好人,整個十三街可能就沒有壞人了。
他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你怎么到你養(yǎng)父家的?”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趁他收拾藥箱,女孩索性躺在他的大床上,望著天花板晃來晃去的頂燈:“我爸媽重男輕女啊,生了我就把我送出去了,我從記事開始就被轉(zhuǎn)了好幾道,有多少養(yǎng)父母都不記得了。”
“十三歲到了這家,他們家里本來小孩就多,但是養(yǎng)不活,一開始就叫我在家里幫他們帶孩子,后來再長大一些,就讓我?guī)退麄儝赍X,我去年到十三街,也聽過述哥的鼎鼎大名??!說述哥怎么手黑心歹啊,我就想這得是多恐怖的男人啊才會讓這些家伙這么害怕,沒想到我述哥這么帥嘿...”
“行了?!?/p>
程述不想再聽她尬吹,一口一個“我述哥”,好像他們多親近似的。
他去廚房下了碗面條,用一大一小兩個碗分裝,又打了一個蛋,放進(jìn)了大碗里。
程述將大碗的面條遞給了蘇小棠,小碗面條留給自己吃。
蘇小棠似乎餓壞了,接過碗不管燙不燙,狼吞虎咽一頓猛吃,三兩口就解決掉大半,這才有余暇望望程述:“你吃得好少哦,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減肥?!?/p>
“不是吧!你一大男人,你減什么肥啊,再說,你這體格,哪有什么肉減啊?!?/p>
程述的體格標(biāo)準(zhǔn)極了,臂膀胳膊肘,穿著衣服都能看出來,絕對是猛男。
程述沒有理會她,他知道自己必須保持身材,甚至還要再瘦一些,他見過寂三家的長子寂楊風(fēng),他們倆模樣真的很像很像。
如果他再瘦一些的話...
蘇小棠吃完飯,坐在床邊,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困得不行了。
程述望瞭望黎明晨曦的天空,這會兒也的確不忍心趕她走,便扯了席子出來,在大床邊打了個地鋪,讓小姑娘睡地上將就一下。
蘇小棠也不挑剔,反正在家里她也是睡地上的,所以脫了鞋趴到席子上倒頭便睡了。
程述躺在大床上,覺得倦意上涌,很快睡著了。
再度醒過來已經(jīng)是下午,房間里空蕩蕩,蘇小棠已經(jīng)離開了。
不過終歸還是有女人的痕跡,譬如他的臟衣服、甚至連襪子都已經(jīng)被洗干凈晾曬在了窗臺外面,桌上還放著留有余溫的小籠包。
程述穿上拖鞋走到桌邊,看見桌邊的便箋紙上寫著一行工整的字跡——
“述哥,我去賣酸奶啦,謝謝你收留我,知道你減肥,包子是全素的!-3-”
程述不知道后面那個符號是什么意思,隨手扔了紙條,抓起桌上的包子嚼了幾口。
還真是素餡兒的,青菜香菇,在樓下轉(zhuǎn)角那家包子鋪買的。
他眉梢揚(yáng)了揚(yáng),忽然覺得,要是真有這么個女兒陪著自己,也還不錯。
程述洗漱之后,出了門,又要開始一整夜的工作了。
賭場的趙老板待他不錯,也是有心要栽培提拔他當(dāng)二把手,不過趙老板不是善茬,心黑,聽說手上過了人命,都是查不出來的案子,所以程述不會真的想待在他身邊。
遲早有一天,他會走出去,絕不會永遠(yuǎn)和這些人...混在一起。
他要洗干凈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孽,清清白白地走出去,過安穩(wěn)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