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世間的情終會幻化成蠱,是讓人愉悅還是讓人痛苦,皆在于一個度。
度以內(nèi)是人間至真至美,度以外便是極惡極毒。
“怎么辦呢?唉……”鳳兒又嘆氣。
對啊,怎么辦,就算知道離蠱用此法能解又如何?
鳳兒只知蝶園人至少半數(shù)是艷諜,具體都是誰卻不知,且受孕生子使蠱蟲離體只對女子有用,那身中離蠱的小倌們?nèi)绾无k,總不好把嬰孩兒縫進他們肚子里吧。還有那不知藏在何處的母蠱,它不死,便不能斬草除根,蝶園還會有新的艷諜加入,還會有人受困于此。拋開母蠱不談,單是讓身有離蠱的女妓都懷孕生子也實屬異想天開,妓女身份和避子藥丸,都是她們邁不過去的坎,不是所有女妓都如她母親潤娘啊……
胡思亂想到此處,鳳兒身子一個拘靈,腦中一震似崩斷琴弦。
為何她在想如何讓艷諜恢復(fù)自由?為何她要想著如何能讓她們離開蝶園?
是目睹過錦葵因離蠱而慘死,不愿悲劇再現(xiàn)?還是她自己動了離開的念頭卻不自知,一廂情愿地以己度人,認為其他艷諜也這般想?
頭痛!
鳳兒疑惑滿腔,迫切想找人倒倒胸中煩悶,若是從前她定早跑去找公子,而今卻不愿見他。
見他也是吵,不如不見。
透過欞子窗她見方晉正大步奔出九玄堂,行色匆匆,春生掛著藥箱踉蹌跟在后面,邊跑邊提鞋。
許是誰家又有急癥病患,鳳兒把主動找方晉談心順帶緩和關(guān)系的念頭打消了。
那艾成蕭呢?
罷了,邊城駐地剛鬧完病,他定是忙得很,莫去添亂。
至于潤娘,程言輝音訊全無已讓她心急如焚,若無非找她商量不可的事,鳳兒萬不愿意叨擾她,何況事關(guān)蝶園的艷諜們,潤娘怎能愿意手里的人不受約束呢。
十幾歲的孩子涉世未深,有想不通的事情原也尋常,只是思慮繁亂又無人幫忙開解,難免亂鉆牛角尖。
鳳兒心思撞進死胡同,滿腦子亂麻理不出個頭,溜達到院中透透氣,抬頭望見蝶園的四角天空,忽而發(fā)覺這從小呆到大,她曾認為是片極樂凈土的地方,活像一個鳥籠。
她不過是自破殼便活在這籠中的鳥,不知天高海闊,不知山外有山,塵世紛紛皆靠耳聽,直到跟艾成蕭出城一趟,飽覽過山色湖光,才知世間景致之妙,絕非眼前一隅美好。
她有其他艷諜沒有的自由,卻也如他們一樣要盤旋于蝶園中,似籠中鳥雀,也似玉骨夫人豢養(yǎng)的蝴蝶,即便羽化成最美那只,也將在小小偏室中翩翩了卻殘生。
錦葵的話又一次在鳳兒腦中響起:“你我一樣,都不會有離開蝶園的一天,即便離開,早晚也要回來?!?
不知不覺,鳳兒踱到鯉池邊,看池中幾尾紅鯉緩緩游弋,喃喃低語:“你們從哪兒來?你們可在大江大河中游過?你們可愿一直住在這圈水里么?”
她蹲下身,下巴抵著膝頭,煩躁地朝池中丟一個又一個小石子,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全然不知公子已站在兩丈外看著她。
公子幾次邁出腳尖又縮回去,放輕了呼吸,似怕攪擾了池邊丟石子的女孩。
自鳳兒滿面憂思從棲夢樓晃蕩出來時,公子便看見她了,悄聲跟著她,想開口喚她,卻又咽了回去。
他怕她不理他,或是沒說上兩句又吵起來。他不想再和她爭執(zhí),即使二人多日僵持讓他難受得緊,也好過再吵下去把原有的情分都吵散了。
方晉說的沒錯,鳳兒還小,正叛逆,大人們的心思她無法全盤吃透,又如潤娘說的主意正,只認自己想認的理。他得耐下性子等,等她長大,等她開竅,等她愿意去體諒他們做那些事都有不得已的原因。
可她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是否也如方晉所說,非得吃點虧才知道世間事的復(fù)雜。
想護著她,又得縱著她,不想她吃苦吃虧,卻又要看著,公子好難。
眼前鳳兒縮成一個小包包的背影都透著煩悶,公子蹙眉閉緊了嘴,強忍下喚她的沖動,回身去了棲夢樓,敲響夫人的房門。
“碧嵐,我進來了。”
推開門,濃重藥味飄進公子鼻腔。
食案上放著沒喝盡的小半碗湯藥,還冒著熱氣,公子端起來走到床前,拍拍躺在被子里的夫人。
若非她滿頭青絲綰在枕旁,壓根看不出扁扁錦被下還躺個人。
夫人翻過身,無力地抬眸硬扯出一絲溫婉的笑,撐起身子靠軟墊坐穩(wěn)。
公子把藥碗送到她嘴邊,逼她全喝盡,又帶點嗔怒道:“年年這時候如此,一年比一年難過,早說你這身子根本扛不住離蠱反噬,應(yīng)把母蠱放我身上,你偏不干,再熬幾年你非沒命不可!”
“我沒命無妨,你活著就好?!?
那藥苦得倒胃,方晉想破頭也沒能讓它變得稍稍好喝一點。
夫人抬手捋捋公子鬢發(fā),眼底盡是慈愛與憐惜。
“你好好活著,我才對得起傲霜啊?!?
想起姐姐,公子捏藥碗的手緊了一瞬,低頭輕聲說:“我一定能找出解法,碧嵐,等我找到解法,不論如何你也要試試,不許說不干,我已沒了一個姐姐,不能再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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