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神仙·77
畫在手心里的圖案自帶能量,讓桑瑜眼淚停止,屏住呼吸。
沒過幾秒,藍欽的睫毛小小抖了一下。
桑瑜抽緊的心跟他一起抖,她試探著直起身體,臉幾乎貼在氧氣面罩上,凝視他低垂的眼簾。
煙花的彩光還未落盡時,她看到了藍欽的眼睛。
一褐一灰遮蓋在交錯的長睫間,因為身體折磨而蒙上一層迷蒙水霧,他連睜眼都艱難,也不太能對焦,仍在循著熱源和本能,堅持跟她對視。
桑瑜怔怔的,嗓音干啞,“欽欽,你醒啦?!?/p>
藍欽望著她,做不出任何反應。
沒有力氣……全身都不像自己的,想點頭,做不到,想和剛才一樣碰碰她的手,可她隨著動作,手不小心離遠了些,他夠不到了。
……好急。
桑瑜的眼淚又掉下來,怕弄濕他的臉,趕忙躲開一點,嗚咽著用衣袖抹眼睛。
她這一躲,藍欽更急了,打算跟她眨眨眼,讓她安心。
然而眼簾一落一抬,并沒有他計劃的那么輕松,簡單一個動作,中間差不多隔了半分鐘。
桑瑜真的嚇死了,平常信手拈來的專業(yè)能力在愛人面前全成泡影,她根本接受不了藍欽睜開的眼再閉上,鞋也顧不上穿,跌撞著跳下床去喊醫(yī)生,波瀾滾滾的哭音滿樓道都是——
“他醒了!又昏睡過去了!”
監(jiān)控室里的兩個男醫(yī)生覺得這一晚上的畫面都比較非禮勿視,不好意思多看,只是隔幾分鐘瞄一眼病人狀況,主要盯著儀器數(shù)據(jù)。
剛發(fā)現(xiàn)有明顯起伏,那邊桑瑜就出聲了。
隨時待命的主刀和相關負責醫(yī)生火速趕來,給藍欽做全面檢查,桑瑜把自己的手臂掐到淤血,終于勉強鎮(zhèn)定,跟著圍在床邊打轉(zhuǎn)。
幾位醫(yī)生交流過后,紛紛點頭,看法達成統(tǒng)一,派個代表跟桑瑜說:“這次放心吧,病人意志很堅強,危險期熬過去了?!?/p>
后面還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項,桑瑜昏沉的腦袋里被喜訊填滿,聽得斷斷續(xù)續(xù),等醫(yī)生走了,她才手忙腳亂追出去問了一連串。
得到的結(jié)論簡單干脆,如果這一晚平穩(wěn),明早就可以轉(zhuǎn)到普通病房,恢復良好的話,爭取一周出院。
桑瑜跑回床邊,哭花的臉神采奕奕,湊到藍欽身側(cè),看來看去不知道該從哪下嘴,最后選了眉心,貼上去重重親一大口,“給我老公的獎勵!”
藍欽被突如其來的稱呼嚴重刺激,恢復進度突飛猛進。
天一亮就順利回到普通病房,到第三天的晚上,他已經(jīng)可以適量地吃下流食,血色也隨之趕走蒼白,肉眼可見地逐漸變回手術前健康紅潤的藍小欽。
最大的一道檻,終于是跨了過去。
這么關鍵的三天里,宋芷玉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桑瑜起初以為奶奶是疲勞過度在休息,后來問過陳叔和值班醫(yī)生,眾口一詞說宋女士有其他事在忙,可忙到三天不出現(xiàn),就明顯不對頭了。
“陳叔,跟我說實話,”桑瑜給藍欽喂好了飯,安撫他睡下,出去走廊打電話,“奶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陳叔吞吞吐吐半天,手機忽然被奪走,宋芷玉的聲音順著聽筒傳來,不復以往的響亮,“能出什么事!半小時后我去病房。”
說得氣勢十足,然而來時坐著輪椅。
桑瑜在門口迎著,看到她驚呆,“奶奶,怎么……”
“我那好孫子知道我愛喝參茶,特意多添料,差點要了我這條老命,現(xiàn)在腿上還沒力,站不起來,”宋芷玉消瘦了一圈,頭發(fā)也剪短不少,在輪椅上傲倨冷哼,“想讓我和欽欽死,哪那么容易?!?/p>
又是藍景程。
桑瑜忍下滿腹的話,過去推她進病房,“欽欽醒了,你們聊,我在外面?!?/p>
“不用,”宋芷玉瞥她一眼,“孫媳婦兒又不是外人?!?/p>
藍欽靠在病床上,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冷肅。
十來分鐘了,他除了最開始被輪椅驚到,得到解釋之后就雕塑般低眸,跟宋芷玉誰也不先開口,默默對峙。
桑瑜擔心又不好插言,分別倒了水,把杯子送到藍欽手邊,反被他握住,一寸寸摩挲她腕上被繩子磨破的傷痕。
宋芷玉先一步敗陣,長嘆說:“怪我疏忽了,沒提早重視藍景程的變化,他得知我屬意你,暗中跟股東私相授受,偷聽到我跟桑瑜的談話,又在客廳里裝了竊聽器,得知你來送設計圖時我們說的內(nèi)容。”
“他那個腦子,只能想出這種簡單到幼稚的辦法,偏偏比任何別的都更能刺中你的軟肋,”她捏捏眉心,“歸根結(jié)底是我的錯,拿小魚的事威脅你,不顧你的意愿強行逼迫你為藍家付出?!?/p>
她苦澀低笑,“付出到最后,我們祖孫兩個險些都死在他手里!”
桑瑜想到跨年夜的生死一線就后怕,不禁往藍欽身邊縮了縮,被他用力攬住,他按響語音軟件,“小魚受傷了,我撿回一條命,奶奶,夠了么?”
宋芷玉抓緊扶手。
“我們之間,能扯平了么?”
宋芷玉闔眼,咽了咽說:“夠了,扯平了?!?/p>
藍欽點頭,“我可以不報復,但必須把圖紙還給我,那是跟小魚有關的設計,我不允許它為這樣的藍家服務,看奶奶的面子也不行。”
宋芷玉沉默許久,臉色灰白地做了決定,“……這樣的藍家,確實沒有資格再動你的任何東西,我也累了,快進棺材的人,被親孫子索命,還有什么可顧念?!?/p>
她轉(zhuǎn)著輪椅朝外走,低聲囁嚅,“我又圖什么,不值得?!?/p>
陳叔等在外面,推著宋芷玉打算離開時,桑瑜追出來,捧張紙條遞過去。
宋芷玉狀似不耐煩地展開,上面是藍欽的字跡,“奶奶,注意身體,不能抗拒治療,要長命百歲?!?/p>
……藍欽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時值此刻,竟然還能關心她。
宋芷玉哼了哼,眼中淚光一閃,跟桑瑜說:“告訴他,藍景程我來處理,不會再打擾你們,圖紙在老宅保險柜存著,不能假手別人,等我好點能走了,肯定原封不動還給他?!?/p>
“還有,術后十天就可以開始適當做發(fā)聲訓練了,”她叮囑,“他八年多沒說話,再開口不是易事,我安排了耳鼻喉的主任教你方法,你學會了,每天定時幫他做練習。”
桑瑜認真答應。
宋芷玉到了電梯口,又想起大事,問桑瑜,“親親你還記得嗎?”
桑瑜一時沒明白此親親非彼欽欽,繞了兩圈才搞懂,就聽宋芷玉說:“我這一倒下,沒人管它了,小家伙矯情挑人,不喜歡的近不了身,你領回去暫時養(yǎng)著吧?!?/p>
藍欽剛好轉(zhuǎn),就得到這么兩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據(jù)說耳鼻喉的專家是個年輕海歸,英俊儒雅被一群小護士追捧。
小貓親親,曾多次當著他的面霸占小魚懷抱,明搶他的人。
藍欽覺得奶奶多半是存心的,不逼他了,也不肯讓他安生。
桑瑜斗志滿滿,立誓不能讓欽欽白受那么多苦,發(fā)聲訓練必須嚴格提上日程,她轉(zhuǎn)天一大早,如約到了耳鼻喉科報導。
主任果然年輕,比程遲還帥上幾個度,為人溫潤有禮,把初步的發(fā)聲法循序漸進教給桑瑜,她學習有誤的地方,他總是含笑指出,耐心幫著糾正,惹得小護士們眼熱地湊到門口。
桑瑜全身心都沉浸在學習里,生怕哪里不準確會影響欽欽,根本沒注意到來來往往的人堆后面,出現(xiàn)了一道哀怨的高大身影。
這身影雖說穿著病號服,但半分不影響神仙美貌,反而添了病弱禁欲的殺傷力,長身玉立往那一站,小護士們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該看誰好。
“好了,先到這里,學太多你會記不住,”年輕主任笑得柔和,“以后免不了常見,我就跟其他同事一樣叫你小魚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