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紙玫瑰被阿秀插在水晶花瓶里,擺在梳妝臺上,月色從窗外照進來,“花瓣”輕輕舒展。
從枝頭展開翅膀,兩瓣花瓣就是一只紙蝶。
它們紛紛飛起,從門縫溜出,悄無聲息飛到白準門前。
一只紅紙蝶從門縫底下鉆進房間,輕扇蝶翅飛到白準床前,白準倏地睜開眼,一竹條拍飛一只。
紅紙蝶被拍到墻上,氤成一灘,似朵血花。
禇蕓在閣樓中睜開眼,從壇子里爬出來,穿樓來到白準門前。
雪白細掌托起幽藍鬼火,門前紅紙蝶頃刻就燒化,一點灰都沒落下。
把一串蝴蝶都燒成灰,禇蕓拍了拍巴掌,隔門對白準道:“勞煩七爺給我換個大點的壇子?!边@么爬進爬出的,不太體面。
白準抱著鵝毛枕頭趴在床上,他還未說話,身后霍震燁便圈緊了他。
他唇角一揚,點頭應了。
第二天一早,霍震燁一邊烤面包一邊對白準說:“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p>
白準咬了口烤好的黃油土司,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霍震燁喝了口咖啡醒神:“我夢見禇蕓說她想要個大點的壇子?!?/p>
白準挑眉訝異,他不用銅錢就能聽見禇蕓說話了?
跟著霍震燁又笑了,他舉著咖啡杯笑說:“我昨天還真給她買了個壇子,就在樹下的禮盒里?!?/p>
一只青花壇子,外面畫著禇蕓最愛的戲文。
家里每個紙人,每個鬼,都有禮物。
白準啞然,他抬眉看向霍震燁,這究竟是碰巧了,還是他的神識已經這么強了?
白準已經日漸虛弱,操控紙人也只能在這棟屋子里才不費力,不像原來能輕松控制紙鳥飛遍整個上海。
看霍震燁靈識變強了,心中反而松了口氣,白陽再想害他,也沒這么容易了。
“我今天要去城隍廟。”霍震燁把煎蛋夾在烤面包片里,咬一口繼續(xù)說,“我把工期提前了?!?/p>
他把從星光電影公司分到紅利全投進去了,黃老板捐了兩萬,商政各界紛紛捐款。
黃老板放出風聲,說自己這輩子殺孽太重,修廟正是樁大功德。
連捐門坎門釘都是功德,上海灘有名望的人家哪肯落后,水泥大王煤碳大王都豪擲千金。
“這么快就動工了?”白準心中一動,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難得有精神問這些細節(jié),霍震燁笑了:“你等著,我有大禮送給你呢?!?/p>
他匆匆吃完面包香腸,套上大衣出門去了。
白準的輪椅跟窗邊,看他開車走了,才把阿秀叫到房中,對她道:“你知道該怎么辦。”
阿秀重重點了點頭。
她換了一身新衣,在她與許彥文時常見面的書店前等待。
車影一晃而過,黑衣女出現(xiàn)在馬路對面。
“我想當人。”
“我?guī)闳ヒ娤壬!?/p>
白陽被四門的人圍追堵截,這些人全都不要命,把道壇砸得亂七八糟,沒了香火供奉,他的身上的白斑越來越多。
他不能再等了。
阿秀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白陽有片刻沉默,許久才說:“他師父在他這個年紀,還遠不如他?!?/p>
“我想當人?!?/p>
白陽笑了:“當然可以,但我需要一點東西?!?/p>
“什么東西?”
“白準每年生辰點的那支香。”
阿秀立刻退后半步,“她說過這對我的主人無害。”
白陽嗤笑一聲,都邁進這個門了,還說對白準沒有二心。
他走到幾案邊,挑開蒙在鏡子上的紅布,鏡中是許彥文,他正跟阿秀見過的那個女學生走在公園里。
岑丹有些疑惑,她似乎不明白為什么昨天還眼中沒人的許醫(yī)生,今天會主動約她出來散步。
鏡子照見許彥文的后頸,那里趴著一只血蝶。
“你看,我能讓他愛你,因愛生靈,我也能讓他忘記你。”嘗過了七情,又怎么還愿意再當個紙偶呢?
白準點起一支香,提起精神想看一看阿秀是不是在做他交待的事。
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像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堵起他的耳朵。
就在白準想把香掐滅的時候,眼前驟然明亮,耳畔響起白陽的聲音:“把命香給我?!?/p>
霍震燁坐在城隍廟殘存的石階上,手里拿著石刻刀,一鑿一鑿刻下白準的名字。
建寺廟的功德石碑,他沒有刻上自己的姓名,但將白準刻在最前面,他湊近石碑輕輕吹氣,吹落石粉,用金砂描畫白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