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丹還在發(fā)抖,她緊緊裹著大衣,明明想走的,但她一點力氣也沒有,對著冬日湖水大哭一場,她實在是太害怕了。
阿秀拍一拍她,岑丹一下抬起頭來,她認出了阿秀,牙關(guān)發(fā)顫:“他走了?!?/p>
她已經(jīng)能隨心動作了,可許彥文還沒有,他一步一步,緩緩離開,走時目光中似有許多話要說,但他沒能發(fā)出聲音。
“那究竟是什么?它要把許醫(yī)生帶到什么地方去?”岑丹望著阿秀,希望她能解答她。
阿秀恍然,白陽怎么會放過許彥文這個人質(zhì)?他扣住許彥文,得用香去換他的命。
倏地一只黃雀落在枯樹枝頭,翅膀背在身后,烏黑眼珠凝望阿秀。
白準的聲音傳進阿秀耳中“阿秀,回來”
阿秀停住腳步不動,她抬起頭,用哀求的目光望著枝上黃雀,無聲請求白準救下許彥文。
“你……你為什么……在笑?”身邊有人陪伴,岑丹慢慢緩過來了,她停止不住抽泣聲,看阿秀遇到這種事竟然還笑,又驚又疑,渾身發(fā)毛。
阿秀嘴角依舊翹起,她被岑丹的問題震得退后半步,岑丹被血蝶控制,身體不聽自主,但起碼她還能流淚。
阿秀連眼淚都沒有。
她一步步后退,退到湖邊,冷風(fēng)一吹,湖邊掠過一行鳥雀。阿秀眨著眼睛,不論她眨多少次,眼眶中一絲濕意也無,雙眸還似白準點睛那天一樣,光芒都是畫上去的。
霍震燁回家就見白準坐在爐火邊,聽見他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過頭來,他幾步上前,看白準眉頭緊蹙,急問:“怎么了?”
白準伸手按在心口,緩緩?fù)鲁鰵狻?/p>
“你心臟不舒服?”
白準搖了搖頭:“不是我?!笔前⑿?,他從不知道紙人也會有這樣大的悲痛,似潮水般像他襲來。
但他沒有切斷聯(lián)系,而是對阿秀說:“許彥文不會有事的,四門主的人跟著他。”
四門主最講義氣,受人點滴也要涌泉相報,何況許彥文給他輸了血,他自己沒辦法天天保護許彥文,就派小弟阿坤跟著。
阿坤才剛十四,他年紀小又機靈,又是幫里的生面孔,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給許彥文惹上麻煩。
從那天開始,阿坤每天都跟在許彥文身后,早上看他從許家出來上班,晚上送他到家,看他房間的燈亮起來了,阿坤再回蘇州河,鉆進船蓬休息。
許彥文在公園里約會,阿坤隔著湖藏在樹后面,他嘖嘖舌頭,這個許醫(yī)生不是跟白七爺?shù)拿妹迷谝黄饐??怎么又多了個岑小姐。
阿坤打算回去告訴門主,許先生對門主有恩,白七爺也有恩,還是自己人。
幫里也有人討了兄弟了姐姐妹妹當(dāng)媳婦,要是欺負老婆,那也得刀來斧去。
阿坤年紀雖然小,但這點道理還是知道的,眼看兩人要親嘴,他一把捂住眼睛,又松松指縫,從指縫里偷看。
岑小姐,也有點漂亮的。
等兩人要親又沒親在一起,阿坤還頗為失望得嘆了口氣,緊接著就看岑小姐坐下痛哭,許先生大步離開公園了。
阿坤的任務(wù)是牢牢跟緊許先生,他理所當(dāng)然扔下岑小姐,跟在許彥文的身后,看見許彥文七繞八拐,走到老城區(qū)去。
阿坤覺得奇怪,他天天跟著許先生,許先生的行動非常無趣,醫(yī)院孤兒院家里白公館,要么就是跟白小姐約會。
他怎么會跑到這里來,阿坤緊跟上去,看許彥文拐進了一條窄巷子。
阿坤盯著看了一會,剛才人多他沒有注意,許彥文跟岑丹在一起的時候,阿坤又注意力不集中,現(xiàn)在他覺得不對了。
許先生怎么……怎么像個木偶人?
一陣穿堂冷風(fēng),吹掉了許彥文脖子里的圍巾,但他連頭都沒回,還直直往前走,阿坤一眼看見他脖子后面趴著一只紅蝴蝶。
這大冬天,哪來兒的紅蝴蝶?
阿坤吸吸鼻子,看四周無人,跑上去拍一拍許彥文:“許先生你……”
許彥文這一路都在期盼能遇到熟人,同學(xué)同事都好,只有要有能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但一路上都沒人注意他。
眼看許彥文的腳步還是沒停下,阿坤一把拉住許彥文,他打小練刀,很有一把力氣,一扯之下更覺得不對,許彥文有腳,好像停不下來似的。
阿坤眼珠一轉(zhuǎn),按住許彥文,把他脖子上貼的蝴蝶撕了下來。
撕成兩半,隨風(fēng)扔了出去。
許彥文癱倒在地,他呼呼喘著大氣,舌頭終于又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謝謝你,你是……”
那被撕成兩半扔在地上的紙蝴蝶,倏地飛起,用觸須狠狠扎了許彥文一下。
阿秀遠在公園,她只覺得有什么東西正脫離她的身體,她頓住腳步。
等她重新動起來的時候,白準覺得那澎湃的感情剎時消退,他皺起眉頭,指揮黃雀:“去,看看許彥文?!?/p>
阿啾拍著翅膀飛去,站在電燈桿上看見阿坤被巡捕抓住。
阿坤百口莫辨:“我真是看到這位先生昏過去,想送他去醫(yī)院的?!?/p>
巡捕拿著警棍,狠狠戳一下阿坤:“小赤佬,你是不是偷這位先生的皮夾子???”
許彥文人已經(jīng)醒了,他呆怔怔站著,目光茫然望著街頭,不知自己為什么會站在這里。
他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