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忽然被敲響，戚隱走過去開門，一群人怎怎呼呼地擠進了門檻。戚隱嚇了一跳，來的都是師兄弟姐妹。

當(dāng)頭一個穿著藕合色竹布衫裙的少女捧上一個烏漆小托盤，里頭擱了兩盤羹菜，兩碗湯面。女孩兒把托盤放上八仙桌，回過頭來笑道：“我叫桑若，是你們師姐。小師弟，你們肯定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吧。戒律師叔不在，先將就著吃我們做的，明兒一早把碗筷還給我們就好?！?/p>

戚隱連聲道謝，招呼扶嵐過來問好，大家互相見了禮，戚隱才知道戒律長老葉清明門下八個弟子，都是男兒，都取“流”字開頭。丹藥長老孟清和門下六個弟子，都是女兒，取“?！弊譃樘?。

這荒山野雞派從上到下包扶嵐帶來的肥貓，也不過二十一個人。再加上伺候掌門的道童，也不過二十六個人。

一個扎著總角的小姑娘硬擠進來，八九歲的模樣，拍著手笑道：“太好了，我總算不是入門最晚的了。我是你們桑芽師姐，有什么不懂的盡管來問我。”轉(zhuǎn)眼瞧見黑貓，眼睛一亮，“還有貓！我可以摸摸它嗎？”

戚隱剛想說小心它會撓人，扭頭一瞧，那肥貓已經(jīng)趴在桑若懷里瞇著眼，滿臉醉生夢死，還有往人家胸口蹭的趨勢。

戚隱：“……”

“你們好厲害，”桑若撓著黑貓下巴說，“掌門師叔許久不收徒了，云知師兄一直是他唯一的弟子，想不到你們一來，就拜入了師叔門下?！?/p>

戚隱木著臉想，大概是因為他們比較爽快，一上來就交了一兩銀子吧。

“聽說你是戚師叔的兒子，我們把你搶來，這回?zé)o方山要氣死了。對了，我們山比較窮，你們別介意，衣裳要是破了壞了，尋我和桑芽來補就行。你們剛?cè)腴T，收你們便宜點兒，縫補一件只要兩個銅板?！鄙Ｈ粜τ卣f。

戚隱干巴巴地笑道：“謝師姐關(guān)心，不過我自己會縫衣裳，就不勞煩你們了?！?/p>

桑若失望地“哦”了一聲。

一群師兄過來拉戚隱問家鄉(xiāng)，聽說戚隱來自江南，有個打慈溪來的甚是感動，扯著他說了好半天話兒。扯了半天淡戚隱才發(fā)現(xiàn)一直沒聽見扶嵐的聲兒，這小子不善言辭，沒人搭理他就女孩子一樣一聲不響，戚隱擔(dān)心他不能和師兄弟姐妹們打成一片，扭過頭來要尋他說話。找了半天不見人影，再仔細(xì)一瞧，這廝和黑貓一起被圍在女人堆里，那個叫桑芽的小女娃兒直接坐在他腿上，抱著他手臂說話。

“你從前是做什么的？家里做什么營生？”有師姐問。

扶嵐搖頭，“沒有家，和貓一起四處流浪?！?/p>

大家臉上都露出憐憫的表情，桑若嘆息著道：“沒有爺娘，怪不得誤入歧途入了妖道呢。幸好來了鳳還山，放心，以后我們帶著你走正道。嵐師弟，往后你的衣裳鞋襪只管送我們這兒，我們幫你縫補，不要錢?！?/p>

一塊兒入的門，這待遇差距怎么這么大？戚隱回頭看梁柱，烏漆里映著自己的影兒，深邃硬朗的眉目，就是面皮黑了點兒，他自問長得不賴，怎的就不如扶嵐受女人歡迎？不再看扶嵐，走到門檻上坐下來，幾個師兄或立或坐待在他身側(cè)，吃吃笑道：“女人嘛，就喜歡小白臉，何況小白臉還帶只貓兒。莫急，師兄教你怎么追女娃娃?！?/p>

一個叫“流白”的蹭到他邊上，白凈面皮，一雙上挑的風(fēng)流眼，右眼底下還有顆淚痣。他把手肘撐在戚隱肩上，眉飛色舞地傳起道來，“本門道法旁的可以不管，有兩樣是必須要學(xué)的，這頭一樣就是御劍術(shù)?！?/p>

“哦，為什么？”戚隱興致缺缺，耷拉著眼皮附和他。

“學(xué)會御劍，才好帶姑娘兜風(fēng)呀。”流白抖抖眉毛，“若得一把萬里挑一的上好仙劍，再修得一手一日千里不帶喘氣兒的御劍術(shù)，何愁姑娘不往你劍上爬？”

“那第二樣呢？”

流白手一伸，不知從哪里取出一支朱砂筆一張黃符紙，唰唰就往紙上畫，“大師兄的《傻瓜符箓大全》買了吧？翻到第二卷 第四道符，化形符，你瞧！”一道符一揮而就，兩指夾著符咒凜冽一甩，朱砂墨金光一閃，登時變出一捧紅燦燦的野杜鵑來。流白沖他眨了眨眼，“瞧見沒，上回我這么送了捧花給山下生藥鋪的閨女小蕙，人一下就被我迷得神魂顛倒?！?/p>

“學(xué)到了吧，”有個師兄笑道，“云知大師兄頭一個學(xué)會御劍和化形符，除了桑芽那丫頭，其他師姐妹的手他都拉過?！?/p>

戚隱心如死灰，這野雞山上梁不正下梁歪，從頭到尾都不正經(jīng)。

也罷，他安慰自己，反正他也是來混日子的，若真能學(xué)點兒花里胡哨的小仙術(shù)騙個小媳婦回家，倒也不枉此行了。

“對了，大師兄住哪兒？”戚隱問，“先前他引我們到這兒，就不見人影兒了。”

“大師兄不和我們住一塊兒，他住掌門師叔那兒?！绷靼渍f，“他夜里總是做噩夢，師叔擔(dān)心他夢中入魔，常常要替他驅(qū)解夢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