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嵐掃地，戚隱抓著明燈符摸遍了九百九十九級山階，連犄角旮旯的石磚裂縫、藤蔓草叢都沒有放過，終于在山階底下找到了那枚丁香環(huán)子。指甲蓋兒那么大，金燦燦的。戚隱把它擦干凈，放在手心，這才想起來自從被扶嵐輕薄了之后，他都沒想起過小蘭仙兒。他忽然覺得自己輕浮得很，明明喜歡人家，卻沒把人家放心尖兒上惦記著。

戚隱道了一聲罪過罪過，小心翼翼地把丁香環(huán)子放進荷包。

一大早戚隱打扮得人模狗樣，連頭發(fā)絲兒都抿得齊齊整整，特地在山道上等著。蘭仙兒迎面走過來，依然是一身素底碎花衫子，土布裙，身上帶著蘭花香味兒，戚隱站在她邊上，覺得渾身都輕飄飄的。

“桑若說我的丁香環(huán)在你這兒?！碧m仙兒說。

“啊，對?！逼蓦[手忙腳亂地掏荷包，笨手笨腳地把丁香環(huán)子拿出來，兩手捏著放進她的掌心。

“謝謝?！碧m仙兒笑了笑。

她的笑淺淺淡淡，迎著清晨的陽光，仿佛是透明的。戚隱呆了呆，紅了臉，低低說了聲不用，跟在她身邊沿著山道慢慢地走。石子路彎彎曲曲，兩邊栽著勾勾纏纏的雜草。戚隱回頭看兩個人并排的腳印子，恍恍惚惚覺得有些不真實。

“那邊兒就是你們的禁地么？”蘭仙兒指著對面的山巒問。

“嗯，”戚隱說，“那個地方可不能去，里面有很多大妖怪。”

蘭仙兒吐了吐舌頭，“妖怪一定很嚇人吧？聽說他們都長得可丑了，又專愛吃人，一個比一個壞。幸虧有你們劍仙，把他們都殺光，我們才好過日子呢?！?/p>

戚隱愣了下，想起扶嵐、成天嚷著復興妖魔卻好吃懶做的死肥貓，還有那只趴在思過崖底下長蘑菇的大白狼，撓撓頭道：“也不能這么說吧。”

蘭仙兒一愣，扭頭看著他道：“哦？”

“妖其實和人差不多，有的聰明有的笨，有的陰險有的……”扶嵐呆呆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眼前，戚隱笑道，“有的呆不拉幾的。有的妖不吃人，就跟有的人吃素不吃肉似的。至于美不美丑不丑的，在它們眼里我們長得也不大好看吧?！彼m仙兒笑了笑，“要是你是一只豬，你肯定也喜歡跟你一樣白白胖胖的豬?！?/p>

蘭仙兒看了他一會兒，轉過頭去哼道：“你才是豬?！?/p>

戚隱臉一紅，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兒了，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就算是豬，也是最漂亮的豬。”

蘭仙：“……”

戚隱捂住臉，恨不得剪了自己的舌頭，他到底在說些什么玩意兒？

“可你們還不是要把它們關在這兒?！碧m仙兒踢了踢腳下的石頭。

“這沒辦法，他們吃人，難不成還任由他們把人吃光光？”戚隱道。

蘭仙兒沒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地往前走。戚隱覺得有些忐忑，他真是太不會說話了，怎么逗姑娘笑都不知道?？杉依餂]誰可以請教的，肥貓只知道吃，呆哥比他還愣。兩個人走了一程子路，戚隱斟酌著和她搭話兒：“生藥鋪的胖嬸說不認識你，你是新搬來的么？”

“嗯。”

“跟著爹娘么？”

蘭仙兒搖搖頭，“我爹中了狀元，娶了有錢人家小姐，不要我和我娘了?！?/p>

戚隱一怔，想要安慰蘭仙兒，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好話兒，急得滿頭大汗，最后道：“娘倆過得可還好？平日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來山上找我們幫忙?！?/p>

“我娘一氣之下殺了我爹，被抓進官牢了?！碧m仙兒仰著頭瞧他，“關了好多年了，大約已經(jīng)死了吧。”

她說這話兒的時候神色淡淡，仿佛這辛酸的往事都輕飄飄的沒有分量。蘭仙兒重新低下頭，在戚隱前頭蹦蹦跳跳地走，一邊走一邊兒摘路邊的小野花，別在黑鴉鴉的鬢發(fā)間。

戚隱沒再說什么，默默跟在她的后頭，淡淡的蘭花香飄過來，纏繞著他的衣袂。

“喂，云隱師兄，”蘭仙兒忽然擰過身，倒退著走路，“你是不是喜歡我？”

一句話驚雷似的響在耳邊，戚隱滿身氣血往臉上涌，愣愣地看著她，一句話兒也說不出口。

蘭仙兒見他這模樣，捂著嘴吃吃笑，又問：“要是我是妖怪，你還會喜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