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他與自己對視,目光停留在脖子上的刺青,是一顆星星在他十八歲時掠過,留下的烙印。
[那你現(xiàn)在自由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他躲起來,以為可以自我麻痹,自暴自棄,最后才發(fā)現(xiàn),這其實不過是一種漫長的活埋。
現(xiàn)在,記憶里那顆星星出現(xiàn)了,拿著鐵鍬肆無忌憚挖開荒草與土壤,用手扒開那些石頭和灰塵,試圖救出他。
但是不是太晚了。
為什么偏偏要在最狼狽的時候出現(xiàn)?為什么每一個音符都閃爍著天才的光輝,他越是用心聽,越清楚現(xiàn)在的自己就是個廢物。
一個不能再彈琴的吉他手,要去有什么用?
天亮了。他的手機也響起來??戳艘谎蹃黼娙?,秦一隅點了接通。
“小魚啊,你那把琴賣出去了,我已經(jīng)把錢轉(zhuǎn)給你了!”王亮的聲音滿是喜色,好像很替他開心,“我弟說買家特爽快,什么都沒問就直接買下來了,也沒講價,早知道掛高一點賣了?!?/p>
秦一隅假裝開心地笑了兩聲,但實在太假,給自己都聽樂了。
“謝謝王哥,幫了大忙了,明兒請您吃飯!”
“這么客氣干啥?!?/p>
電話那頭,王亮高漲的情緒卻突然沉下來,又道:“吃飯就不用了,小魚啊,要一會兒沒事兒的話,來培訓班一趟吧,幫哥搬點東西。”
秦一隅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他這人一向好的不靈壞的靈。
“好嘞?!?/p>
果不其然,等他趕過去,發(fā)現(xiàn)樓下停了輛搬家公司的大貨車。王亮愁眉苦臉,邊抽煙邊嘆氣,說他老婆騎電動車摔了一跤,骨折了,老家一下子沒了撐著的人,老父親一直病著,現(xiàn)在也沒人照顧,前幾天回老家,剛到醫(yī)院,就看到老婆抱著孩子哭。
“我在這兒,掙得不多不少的,耗下去也不是辦法?!蓖趿练纸o他一支煙,“還是回去吧,在家隨便干個小買賣,起碼不累著她?!?/p>
秦一隅點了點頭,望著遠處灰蒙蒙的霧霾,吐了口煙,用更灰更白的煙圈擋住那團虛空。
“活著真沒勁吶?!?/p>
一旁的王亮聽了這話先是一愣,表情變了變,很快他又攏住秦一隅的肩,用力晃了晃:“小小年紀,還這么帥,別說這種話!”
秦一隅又吐出一個很圓的煙圈,然后用鼻尖去頂,邊玩邊說:“放心吧哥,沒勁我也會好好活的。我媽交代過,我得聽她的?!?/p>
看他這樣,王亮臉上的笑愈發(fā)沉重:“都怪哥,害你失業(yè)了。”
他不說,秦一隅差點兒忘記這事兒。他立馬掛上笑臉,晃著一頭不長不短的卷毛,樂呵呵道:“嗐,我這人就愛當無業(yè)游民,多自由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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