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凌不得已的鴻鵠之志遇上木兮無法割舍的家國，竟比他們兄弟倆悖德的愛還要坎坷。易水伸手摟住木兮的肩，陪他坐在書房哭了會兒，然后絞盡腦汁地勸。
“木兮，日后的事……說不一定的?！彼f，“說不定我們與北疆世代交好，再無戰(zhàn)事。”
“你覺得可能嗎？”
“這……”
“易水，北疆?dāng)?shù)次降而復(fù)叛，只不過占盡地形優(yōu)勢才得以和親不被滅國，更重要的原因是圣上不會給任何出戰(zhàn)的皇子太多兵權(quán)，所以兩國才有如今的局面?！蹦举獠亮嗣嫔系臏I，展開案幾上的地圖，“你瞧，過了這道關(guān)口就出了中原，綿延數(shù)十里的高山是他們的屏障，可也只是屏障。”
“……若是哪天陛下心血來潮，舉國之力與北疆交戰(zhàn)，他們必定無力抵抗，到時(shí)候你覺得拓拔凌會如何？”木兮的嗓音凄苦至極，“我又會如何？”
這是不用回答的問題，因?yàn)樗麄兌贾来鸢浮?/p>
以拓拔凌桀驁不馴的性格，當(dāng)亡國的皇子還不如去死，而木兮不可能舍棄家國，到時(shí)候在戰(zhàn)場上相遇，就算再喜歡也是要兵戎相見的。
易水難過得吃不下糕餅，和木兮哭唧唧地抱在一起，直到易寒找來才被拎開。
他抽了抽鼻子，掛在兄長懷里哼哼：“相公……”
易寒責(zé)備地瞪他一眼，還偷偷擰了一下易水的屁股：“我讓你來一起難過的？”
木兮揉著眼睛向易寒行禮，哽咽道：“臣失儀。”
“不必多禮。”易寒把易水抱到一旁坐下，“你的事我已知曉?！?/p>
他坐在兄長腿上抽搭搭地聽，又覺得自己太沒禮數(shù)，連忙起身，結(jié)果被易寒抱住，硬是按在了懷里。
“拓拔凌的事關(guān)系國本?！币缀疀]有易水那般難過，反而冷靜地闡述事實(shí)，“你應(yīng)該知道，北疆多年來蠢蠢欲動，日后必定還有戰(zhàn)事?！?/p>
“相公，相公……”他聞言，生怕木兮聽了更難過，慌慌張張地阻止，可惜腦袋被易寒按進(jìn)了頸窩。
易寒一手按著他的后頸，一手摟著腰，慢條斯理道：“我說的話你明白嗎？”
木兮白著臉點(diǎn)頭。
易水終是有些惱怒，硬是掙開兄長的手，氣鼓鼓地跳下去，跑到木兮身旁站著。
“易水。”像是早有所料，易寒無奈地伸手，“來我這兒?！?/p>
“你兇?！彼⒅_尖嘀咕，和木兮站在一塊，用行動擺明立場。
易寒嘆了口氣：“你聽我把話說完。如今沒有戰(zhàn)事，那木公子想去我府上就去，沒人會把這件事告訴皇上?！?/p>
這話相當(dāng)于變相的默許了，易水聞言蹦蹦跳跳地回到兄長身邊，費(fèi)力地坐到易寒腿間，心虛地親了親那張冰冷的面具。易寒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易水連忙把臉埋進(jìn)兄長的頸窩。
“都敢和為兄對著干了？”易寒低聲耳語。
“不……不敢……”
“我看你敢?！币缀惠p不重地咬了咬他通紅的耳尖，見易水一副自責(zé)的模樣，這才心滿意足地帶人回府。
然而木兮也不是隨時(shí)都能尋到由頭來大皇子的寢殿的，畢竟就算選擇支持朱銘，也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否則當(dāng)今圣上起了疑心，他們的處境會更艱難。于是一晃就過了大半月，京城刮起秋風(fēng)，易寒生怕易水染上風(fēng)寒，早早給他備了狐皮的披風(fēng)，易水就成天裹得跟個毛茸茸的球似的，在皇子的寢殿里轉(zhuǎn)悠來轉(zhuǎn)悠去，也不嫌膩味，跟著易寒做什么都興趣盎然。拓拔凌見他幾次，原本還笑話他癡傻，后來便不再多言，每日都坐在涼亭下飲酒，易寒告訴易水，北疆的皇子是在羨慕。
“可惜木兮最近隨木伯父外出辦事了?！币姿郧傻刈谛珠L面前，雙手捧著一盞熱茶，而他面前是徐徐燒開的茶壺，易寒正在全神貫注地煮茶。
“就算他在京城也不能隨意前來?！?/p>
“是啊……”易水低頭用舌尖舔了舔茶水，繼而被燙得抖了一抖，連嗓音都柔軟起來，“這兒是皇子寢殿，臣子不能來往過密，而且木伯父為官謹(jǐn)慎，尚未決定支持哪位皇子?！?/p>
“倒是我們的爹……”易寒聞言冷笑起來，“生怕不知道你在我身邊似的?！?/p>
易水低下頭，失落地眨了眨眼睛，他在清澈的茶水中看見了自己小半張臉，忽覺得陌生。
“你很久沒笑了?！币缀p聲感慨，“最近幾日為兄見你總是憂心忡忡，為何？”
他把茶杯攥在掌心里，猶豫道：“我聽聞圣上已經(jīng)得知衛(wèi)國公的罪狀，在朝堂上大發(fā)雷霆，派人協(xié)助太子辦理這件案子，連衛(wèi)國公府前日也被查封了。”
“你也聽說了？”
易水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曉成敗在此一舉，所以格外擔(dān)憂兄長?！?/p>
易寒越聽臉上笑意越濃，拿木勺舀了半盞茶給他吃：“為兄早已安排妥當(dāng)，你不必?fù)?dān)憂?！?/p>
可他如何會不擔(dān)憂？易水吃完茶，跪坐在軟墊上望著窗外隨風(fēng)飄蕩的枯葉發(fā)愁，他愁兄長的大業(yè)，愁在外未歸的木兮，亦愁家中的爹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