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快步跑出寢殿, 剛一推開門就瞧見荊寒章滿臉戾氣地將面前的禁軍一劍砍到一邊,猩紅的血點濺到了他俊美的臉頰上,襯著他仿佛一尊煞神似的。
安平一驚, 這才意識到荊寒章并非一無是處, 相反他還有著七殺格的命格。
見越來越多的禁軍在二皇子指使下沖上前誅殺瑞王, 安平唯恐擋在前面的荊寒章出了什么事, 忙尖聲道:“陛下已經(jīng)醒了,誰還敢再次造次?!”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二皇子臉上的駭然擋都擋不住,他腳下一軟,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選中了有人為他特意算計的不歸之路。
逼宮的眾人有人茫然不解有人知曉內(nèi)情渾身冷汗, 安平一概沒管,朝著晏沉晰道:“陛下請晏統(tǒng)領(lǐng)過去?!?/p>
晏沉晰隱約知曉二皇子的算盤,不知是不是懷著私心, 本能地讓驚蟄衛(wèi)護住荊寒章和瑞王,省得兩人出了事。
現(xiàn)在聽到皇帝醒了,晏沉晰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看了荊寒章一眼,跟著安平進了寢殿。
周圍一片死寂, 二皇子死死瞪著瑞王,咬牙切齒道:“這是……你的算計?”
荊寒章滿臉無辜地擋在瑞王面前:“什么算計?算計你逼宮?我們哪有這么大能耐啊?要是我們真的能左右你的想法,直接讓你告老還鄉(xiāng)得了唄,哪里還用得著奪來奪去啊?”
二皇子:“……”
哪怕嚴肅如瑞王,也被荊寒章插科打諢的話逗笑了。
二皇子森然道:“晏行昱將他的蟄衛(wèi)借給你多少,而他身邊又留了幾個人相護,你說若亂箭齊發(fā)入長淳王府,他是否有大運氣能活下來?”
荊寒章一聽到這個, 愣了一瞬接著便是勃然大怒,他厲聲道:“你敢?!”
怒完后荊寒章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臨走前晏行昱對說他的“不可冒進”,他一怔,驟然強迫自己在這四周皆是虎狼的地方定神。
而下一瞬,一支暗箭從漆黑的夜幕里朝著荊寒章的心口倏然射來。
若是荊寒章被暴怒占據(jù)了理智,這一下肯定躲不過去,好在荊寒章反應(yīng)極快,一把伸手抓住襲向他胸口的暗箭,那沖勢將他的虎口震得發(fā)麻,一片發(fā)紅卻好險沒有出血。那箭尖上,全是粘稠的毒。
荊寒章臉色蒼白地把手中暗箭甩開,看著二皇子的眼神已經(jīng)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了:“這種卑鄙的伎倆你都使得出來,看來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二皇子漠然看著他。
瑞王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去查看荊寒章的手。
荊寒章卻搖頭,示意他不可松懈。
二皇子見到武藝最高強的晏沉晰已經(jīng)進了寢殿,一時間被逼急了,竟然下了狠心。
只要這兩人都死在了這里,就算皇帝詔書已下,也不能讓一個死人當皇帝。
他正要抬手下令,突然感覺到腳底下一陣劇烈的震動聲。
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而來。
“臣晏重深前來護駕!”
二皇子一愣。
接到京都城的消息便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晏重深風(fēng)塵仆仆,帶著精兵一身戾氣而來。
在沙場上見過血的精兵和只守在京都城的禁軍哪里能比,幾乎是一瞬就將那些氣勢洶洶的精兵給強行壓制住。
晏重深嘴里喊著“護駕”,飛快沖到瑞王面前,重甲一陣輕撞,單膝點地:“殿下,臣來遲?!?/p>
瑞王忙把他扶起來。
荊寒章在一旁環(huán)著手臂笑得開懷:“不遲不遲,二殿下正要狗急跳墻,你來得應(yīng)該再遲一些,否則那戲更好看?!?/p>
二皇子死死咬著牙,沒想到晏重深竟然悄無聲息地回京都了。
這一局,勝負已定。
寢殿中,晏沉晰單膝跪在榻邊,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語不成句:“為何……”
晏沉晰知道他想問什么,道:“不知是誰將您要立儲瑞王的消息傳到二殿下耳中,二皇子打算趁亂逼宮。”
皇帝渾濁的眼睛毫無光亮,他呆怔了許久,才對安平道:“去拿……上次的詔書……”
安平忙飛快將未銷毀的詔書拿來,上面是瑞王的名字。
皇帝艱難地從龍榻暗格取出玉璽,抖著瘦成骨頭的手將印重重落下。
回顧此生,他因疑心忌憚,殘害忠良,毒害愛妃,害死恩師義父,對剛出生的孩子趕盡殺絕……
種種罪行,最終落在那逼不得已的詔書上。
皇帝怔然地想:“我或許……真的不適合做皇帝?!?/p>
朝臣異心,二十年過去,攝政王留下的人他根本沒有拔除干凈,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攝政王留下的暗樁。
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活著,仔細想想,倒也可悲。
皇帝仰頭看著頭頂,不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嘶啞著笑了出來。
安平訥訥道:“陛下?”
皇帝用了一生的時間,終于懂了攝政王的用心。
“他將你送來時……”皇帝看著安平喃喃道,“是不是便知道我已生了忌憚他的心思?!?/p>
安平一愣,訥訥稱是。
“好?!被实坌闹胁恢鞘裁醋涛?,笑著贊了一聲,想了想,又說了一聲,“很好?!?/p>
安平不語,躬身將詔書取走,出了寢殿朗聲而讀。
寢殿中,只留晏沉晰和皇帝兩人。
皇帝盯著頭頂?shù)拇册#瑔÷暦愿赖溃骸瓣绦嘘攀菙z政王世子,接近寒章必定心懷異心,寒若寺……國師……自然也逃不了干系……去叫太醫(yī)來驗從護國寺而來的藥,朕就算死,也絕不會讓攝政王的孩子在寒章身邊……”
他一意孤行了數(shù)十年,臨到死時卻并未幡然醒悟,反而想著一條路走到死。
已做了這么多錯事,不在乎再多這一件。
他的江山可以留給瑞王,但攝政王的子嗣卻不能在荊寒章身邊。
皇帝吩咐完,晏沉晰依然跪在床榻邊垂著頭,似乎沒有打算起身做事的打算。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床榻:“晏……沉晰!”
晏沉晰突然就笑了,他輕輕抬頭,露出一個極其輕狂又肆意的笑容。
皇帝一愣。
“晏沉晰”笑著道:“陛下,二十年前,封副將從京都城帶去的茂實城虎符是假的……”
皇帝怔然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