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問他為什么沒有車的時候,他也可以答:“我沒考這兒的駕照,懶得弄?!?/p>
他好像混入了鶴群里的雞,當然,在他自己的視覺,他是混進了雞群的鶴——反正也要好好融入就是了,他步步留神著,唯恐遭到輕視。
自尊心這種東西,像玻璃做的塔一樣,越是高聳,就越是脆弱。
金蘭殊的心就是如此,又高傲,又脆弱,敏感又多疑。
他知道這樣的自己肯定是討人厭的,可這樣也沒關系,橫豎他也討厭別人。
他對于不喜歡的人不愿意多了解,但當他想要了解別人的時候總是得心應手。
就如同在實習期,他很快就了解到如何能做到“和別人一樣”。除非是人事部的同事親手送到你桌邊,否則紙巾、筆等等的“個人用品”不能親自去領,顯得沒風度。因此,桌子上不能放公司配發(fā)的抽紙,得放樓下超市賣的3到5英鎊一盒的抽紙巾,寫東西用的是精美鋼筆,裝咖啡的杯子要是手工店里的制作或者是牌子貨,潤手霜等等更不必說,談吐要足夠風雅,不提一個“錢”字,但一呼一吸、一舉一動間都要燒著錢,方是“大家風范”。
金蘭殊從小到大覺得自己家境良好,學習更是優(yōu)秀,向來心高氣傲,被“錢”這個字扇了幾巴掌。
但他這個人,脖子是鋼筋做的似的,被狂扇多少個耳光,還是高高地昂著頭,一臉的死不悔改。
錢當然就不夠用了。
父母打電話問金蘭殊錢夠不夠花,金蘭殊還是梗著脖子說:“沒問題?!?/p>
金蘭殊掛上電話之后,看著銀行賬戶的存款,非常感慨,他甚至開始接起了自己鄙視的兼職——代寫論文,來幫自己度過難關。
上回,論文帶些的中介說介紹他去幫人代考,說一次能有四千多英鎊的進項。他想了一下,還是斷然拒絕了。
“為什么啊?”中介說,“你一篇論文代寫好幾天呢,才掙幾百英鎊,代考一次一個小時就可以掙四千了!唉……我看過你的成績,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跟他們講價,保分的話,給你6000?你真的不考慮?”
金蘭殊幫人代寫論文確實是很累的,不是那種純粹的復制粘貼,寫出來的論文能夠過查重自不必說,更要保證能拿到merit以上的評分,所以價錢也比較高,但也很耗費腦細胞。
“別說了?!苯鹛m殊道,“代考被發(fā)現(xiàn),我的學位還要不要了!”
“好吧。”中介說,“我明白了?!?/p>
金蘭殊掛了電話之后,走到了合租房的廚房,撓了撓后腦勺,打開了冰箱,想吃塊pizza。金蘭殊原本對這種食物深惡痛絕,但自從發(fā)現(xiàn)在廉價超市里1英鎊的pizza能分兩頓吃,他就開始經(jīng)常吃這種玩意兒了——吃兩頓飯才1英鎊,買個紙巾就三五英鎊了,誰能知道他是怎么活的?
“我多炒了一份菜,”廚房里站著的另一個人說,“你要吃嗎?”
連續(xù)吃了一個月冷凍pizza的金蘭殊聞到了水煮牛肉的香味后,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嗯,好?!?/p>
之后,晚飯的時候,金蘭殊也經(jīng)常被熱心室友宋風時邀請吃飯。
金蘭殊想著想著,這不對啊,這人是數(shù)學很爛嗎?怎么可能每天都多炒了一個菜?難道他是看出來了我的窘迫,要施舍于我?
這可是萬萬不可的。
因此,金蘭殊直接提問:“你為什么總是多炒了一個菜?”
宋風時怔住了,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便淡淡回答:“你以為呢?”
金蘭殊道:“你是可憐我嗎?覺得我吃不起飯?”
宋風時看著金蘭殊,怎么這么好看的人說出來的話那么難聽?
“咳咳?!彼物L時搖搖頭,說,“我自己一個人吃飯,寂寞?!?/p>
“哦。”金蘭殊接受了這個解釋,并說,“那我可以陪你吃?!?/p>
說著,金蘭殊又道:“但錢也不能少了你的。”
宋風時悶悶一笑,說:“可是這個錢也不懂得怎么分,肉菜都是炒一起的。倒不如你免費幫我檢查論文,就當給飯錢了吧。”
“也行?!苯鹛m殊毫無情商地回答,“我?guī)腿丝凑撐亩际?0英鎊一小時起步的,可不算虧了你的?!?/p>
宋風時總處在非常討厭金蘭殊和非常喜歡金蘭殊的兩端,來回拉扯。
這也許是宋風時放不下的原因。
喜歡的濃烈的,討厭也是濃烈的,兩種感情攪拌在一起,就濃到化不開了。
除了金蘭殊,誰都不能以這樣的形式去拉扯、撕裂、操控宋風時的心。
每次金蘭殊表現(xiàn)得讓人氣憤時,宋風時心里就恨恨地想:有一天,我會殺了他,或者,干了他。
結(jié)果都沒辦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