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深淵 二
“寇桐,寇桐?”黃瑾琛突如其來地拍在他肩膀上的一下,讓寇桐猛地回過神來,他的臉色依然很難看,在夜色中一點不知什么地方透出的微光中顯得愈加慘白。
“哦……”寇桐愣了片刻,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低下頭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不好意思,有點不在狀態(tài)?!?/p>
黃瑾琛悄無聲息地把手放在了寇桐的肩膀上,寇桐回過頭去,看見曼曼可憐巴巴地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沒干的淚痕,好像想說什么,卻依然說不出來。
寇桐對她招招手,曼曼就踩著拖鞋,踢踏踢踏地走了過來,兩只小手攥住了寇桐衣服的下擺,把頭埋在他身上。
寇桐俯下身把她抱了起來,拍了拍她的后背,小聲說:“會沒事的,我來解決?!?/p>
曼曼掙扎出一只小手,指著床上躺著悄無聲息的寇桐媽。
寇桐順著她的手指低頭看了一眼,隨后飛快地移開了目光,輕輕攥住曼曼的小手,把她抱進了書房,用一種異常輕柔的口氣說:“她……暫時離開我們了。”
曼曼的小嘴扁了扁,無聲地哭了起來。
寇桐拍著她的后背,男人的眉目清秀好看,仿佛藏著某種濃重的悲傷,悲傷太濃重了,仿佛把他的眼珠都泡成了別的顏色,看起來異常的溫柔,他不知在對誰說:“你還小,不明白,人的一生總是要赤條條地來,再赤條條地走的。那一個一個你愛的,或者愛你的人,可能都無法陪你到最后?!?/p>
曼曼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淚順著寇桐的領(lǐng)口一直流到了他的脖子里,然后在他的皮膚上飛快地冷卻。
“寶貝,這就是規(guī)律。”寇桐撫摸著她披散的頭發(fā),一屋子的男人,以后沒有人給小姑娘梳頭了,“我們都討厭這樣,有人說生活的磨礪會讓人堅強起來,變成一個更好的你,但是你記住,這是不對的,厚重的傷口結(jié)痂造成的堅強是假的,我看不出生活賦予人們這些悲痛的意義是什么。但是……”
他把曼曼放在椅子上,讓她坐好,蹲下來,對著她紅彤彤的眼睛說:“但是我們別無選擇,我們是人,太渺小了,我們沒有辦法反抗這些強加到我們身上的,叫人無法承受又毫無意義的苦難,所以只能一邊變得堅強,一邊在一代一代的傳承中不斷往前走,不斷尋找逃離這種命運的方法。”
“所以……”寇桐拍了拍她的小臉蛋,“別哭了?!?/p>
這話不止說給曼曼一個人聽見,靠在門上一根一根抽煙的姚碩,坐在一堆碎片之中的何曉智,乃至一直沉默不語的黃瑾琛,他們每一個人都聽見了。
一時整個房子里每個人都鴉雀無聲。各自呆愣,仿佛陷入平生一次的那場大夢里。
姚碩想起了仿佛久違的妻子兒子,想起了那些纏成一團的亂事,何曉智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上身上的傷疤,坐在在一地鏡子的碎片中,黃瑾琛不言不語地望向地面,他突然發(fā)現(xiàn),除了勉強硬撐的寇桐,他是所有人里面最冷靜的一個。
然而這并不代表他有多了不起,只是因為他的生命最匱乏——他們每個人都有重于性命的東西,每個人都擁有過,唯有他,三十年,快樂乏善可陳,生命一片貧瘠。
幾歲的孩子都會為失去的親人哀痛不已,無從表達,就放聲痛哭,唯有他不行。
黃瑾琛想,這大概就是欲哭無淚?
寇桐蹲下來,給何曉智包扎好了傷口,對姚碩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到陽臺上,點起一根煙,透過窗戶,望向整個死寂一樣的城市。
過了一會,黃瑾琛緊接著跟了進來,他突如其來地從身后摟住了寇桐的腰——你算是我的嗎?他突然這樣不自信地想著,感覺自己有點可憐,可是到底沒問出來。他不是曼曼,長了這么大,心眼只有多,沒有缺,知道人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是不能用這么絕對的詞界定的??墒恰?/p>
除此以外,他真的想不出自己還有什么了。
“怎嗎?”寇桐問。
“沒有?!秉S瑾琛順手把他抽了一半的煙拎過來,塞進自己嘴里,用聽起來很正常的聲音和語氣說,“如果曼曼不能說話了,那是不是說明那個瘋丫頭也不能操控她的牌了?”
寇桐點點頭:“應該是這樣的。”
“那我們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怎么解決?”黃瑾琛問。
“我正在想?!笨芡┹p輕地說,過了一會,他開始試著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思路,“鎖鏈機制很少發(fā)生,沒有先例可以參考,我們只能從理論上考慮,我們跳轉(zhuǎn)了另一個空間維度,其他一切都好理解,但是那里現(xiàn)在是怎么個情況呢?”
黃瑾琛想了想,突然說:“我覺得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