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瑾?。骸啊?/p>
那種如鯁在喉的不爽,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于是他問:“你沒事關(guān)心耗子藥干什么?”
曼曼說:“以防有不知道的人誤食,變成這樣……”她說著就開始伸舌頭。
黃瑾琛深吸兩口氣,心想這討厭的小兔崽子,干什么看著我說?
寇桐湊過來,悄悄地問曼曼:“除了老鼠之外,還有別的東西么?”
曼曼想了想,精確地說:“我暫時沒發(fā)現(xiàn)?!?/p>
“好?!笨芡┫肓似蹋c點頭,等寇桐媽去廚房做飯了,才低聲說,“諸位,我現(xiàn)在沒有足夠的依據(jù),判斷我們現(xiàn)在到底處于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里,多人交疊的意識空間很危險,可能會發(fā)生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據(jù)曼曼說的,我們可能還有某個潛在的敵人……所以我要求大家不要隨意單獨行動。”
“小心老鼠。”曼曼煞有介事地補充說。
黃瑾琛拍拍她的后腦勺:“行了,孩子沒你的事了,你去看動畫片吧?!?/p>
曼曼說:“哦。”
然后她乖乖地坐到電視跟前,盯著螢?zāi)豢戳艘粫痤^問寇桐說:“叔叔,你家的電視有說明書么?”
寇桐順手把電視開關(guān)按開,拿起遙控器:“小天才不會開電視?”
“我在家不能看電視。”曼曼坐在沙發(fā)上,寇桐家的沙發(fā)大概是稍微有點高,她為了靠在靠背上,兩條小短腿就只能懸空著,小家伙非常平靜地說,“我媽有神經(jīng)衰弱,不許我弄出聲音來,不然會挨打?!?/p>
寇桐手里的動作頓了頓,沉默地拍了拍她的頭,用遙控器給她撥到了一個正在放動畫片的頻道,把遙控器放在她身邊,問:“看見叔叔怎么撥了么?會了么?”
不出意料,曼曼點點頭,一點也沒有接觸新東西的好奇和笨拙,接過來就熟練地一個一個臺地換起來。
姚碩看了他們一眼,沖寇桐點點頭,回自己的客房了。
從最初的驚詫冷靜下來以后,他就不再參與集體活動了,平時也不大和別人交談,只是縮在寇桐家的客房里,不到吃飯的時候基本上看不到他的人。偶爾遇上了,非和別人說話不可,他也不像一開始出現(xiàn)的時候那樣咄咄逼人了。
非要形容不可,姚碩就像是一個剛從緊張的高考里熬過來的小孩一樣,很長一段時間里對他最沉重的負擔(dān)突然不見了,那些壓在他肩膀上的東西一下子全部不見了,這好像使得他有些輕松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每天都像夢游一樣,連眼神都迷茫了起來。
何曉智更干脆,好像個幽魂似的,整個人的狀態(tài)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就是反應(yīng)稍微慢一點,看起來不大有精神,壞的時候就苦逼了,雖然提前打過招呼了,可是寇桐媽還是讓這少年時不常地突然情緒爆發(fā)給嚇得不輕。
他可能說著說著話就突然煩躁起來,然后拒絕再和別人交流,或者干脆把自己鎖在衛(wèi)生間里,簡直像是承擔(dān)著什么天大的痛苦一樣,里面一邊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嚎哭,一邊能聽見他用指甲死命地摳墻紙的聲音。
那嚎哭的聲音實在太如喪考妣,寇桐媽在抽油煙機巨大的轟鳴聲里仍然聽見了,略微有些憂慮地從廚房里露出頭來,往衛(wèi)生間的方向望了一眼,小聲問寇桐:“那孩子沒事吧?”
寇桐對她的說辭是,這是他的一個病人,暫時帶回家里來住兩天,協(xié)助治療,他丟下老鼠藥的袋子,洗了手,對她豎起一根食指,做了個小聲的手勢,然后敲了敲衛(wèi)生間的門,低聲說:“小智,開開門,是我。”
里面?zhèn)鱽硪宦晭е耷恍沟桌锏穆曇簦骸皾L開!”
寇桐伸手擰了一下衛(wèi)生間的門,發(fā)現(xiàn)被從里面反鎖了,他于是干脆靠著墻坐了下來,毛玻璃門不能看見人,從里往外,只能看見一個人的影子坐在外面等著。
寇桐一聲不吭地聽著里面蘊含著巨大痛苦的哭聲,點了一根煙,耐心地等在門口。
黃瑾琛抬頭看了看客廳的吊燈,頗為無奈地說:“這家里真像個精神病人收容所?!?/p>
曼曼的注意力從電視上轉(zhuǎn)移下來,電視里在放一部老動畫片,畫面品質(zhì)和動作都還不大流暢,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大眼睛讓黃瑾琛看在眼里感覺有點不舒服,大概太過純凈的東西總會讓人有這種不舒服的感覺。
曼曼問:“叔叔你也是精神病人么?”
黃瑾琛想了想,說:“我覺得我不是?!?/p>
“哦?!甭f,“我覺得我也不是?!?/p>
“那你為什么不用嘴說話?”黃瑾琛問。
曼曼想了想,非常深沉地告訴他:“存在即是有理。”
黃瑾?。骸啊彼K于確定這小鬼是什么書都看了。
不知過了多久,何曉智才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卻發(fā)現(xiàn)寇桐背對著他坐在地上,腳底下放著一個小小的煙灰缸,里面有一些稀薄的煙蒂,聽見聲音,他抬起頭來,輕聲說:“平靜點了?”
何曉智倦怠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輕輕地點點頭。
寇桐就站起來,他突然張開雙臂,摟住何曉智的肩膀,少年的個頭正好到他的鼻子上,他用一只手輕輕地扣在何曉智的后腦勺上,將少年的臉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擁抱一個小孩子一樣地抱住了他。
他的懷抱里有股特別好聞的味道,仿佛是某種木頭的清香,像是檀香,但是比檀香還要柔和清淡,深深地吸一口氣,當(dāng)中好像還帶著某種甜味似的。
何曉智閉上眼睛,他聽見寇桐說:“會過去的?!?/p>
能直擊人心的,有時候不是一句話,而是一個溫度,一種味道,或者是那一個仿佛在窮途末路的懸崖邊緣等著拉自己一把的影子。
何曉智毫無預(yù)兆地再次落下淚來,這次他沒有大聲嚷嚷,甚至連哽咽聲都幾不可聞,只有眼淚輕輕落下的時候,帶出屬于生命的暖意。
黃瑾琛冷眼旁觀,突然,他的衣角被人輕輕拉了一下,曼曼一只手拎著她的娃娃,要求說:“抱抱?!?/p>
黃瑾琛沉默。
“我也要抱抱?!甭鼒猿?。
黃瑾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仿佛玩世不恭的笑容淺淡了下去,露出他仿佛刻在了骨頭和靈魂上的那股根深蒂固的冷漠。
“你可以排隊去那邊?!彼麑βㄗh說,“救苦救難的寇醫(yī)生會挨個把你們都抱過來。”
“我不喜歡不以移動為目的的抱,特別是對人?!秉S瑾琛說完,摸了摸曼曼的頭,轉(zhuǎn)身往臥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