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diǎn)點(diǎn)頭，她不想多說。
他壓抑著聲音，卻壓不住怒氣，“為什么不跟我說？為什么不找我?guī)兔?？?/p>
“我們沒什么交情?！奔词顾卸鄲鬯?，也縮短不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我們認(rèn)識很久了！”他也不明白突然翻涌而上的怒氣從何而來，也許自己是氣她當(dāng)年的擅自離職吧！
“那只是上司跟下屬的關(guān)系，記得嗎？你不喜歡別人隨便攀交情。”當(dāng)年，他無時無刻在考驗她是否能公私分明。
她說過，也是他同意的——如果有一天唐晴不能在他身邊，他不會惋惜，只會找一個更適合他的特助。
他們，就只是這樣的關(guān)系。
“如果是你……”
她打斷他的話，“如果是我也不會有例外，況且你能幫什么忙？”或者該說，如果讓他知道了，他能幫的忙就是幫她找拿掉小孩的醫(yī)生吧。
一句話堵住瞿縱衡還在喉嚨里的話。對，他能幫什么忙？
況且如果不是這些年的分離，再見到她令他感到喜悅，當(dāng)年的他若知道這件事，真的能像現(xiàn)在這么想幫她嗎？
兩人沒有再開口說話，在唐晴懷里睡著的小家伙，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在兩人對話時，默默的睡著了。
近傍晚的初秋，風(fēng)徐徐吹著，不冷也沒有惱人的熱。
低著頭幫兒子撥開額上頭發(fā)，她淡淡的問：“你到底是為了什么留下來？”
“我不懂你為什么執(zhí)著的想知道原因?！彼蚕牖卮穑膊恢来鸢?。
早該叫吳凱倫來接他，可是心中卻有個聲音要他留下，也許是……這幾年他真的太累了，這里的緩慢步調(diào)給了他一些喘息的空間。
唐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你知道度假圣地的意思嗎？”
“可以讓人放松心情的地方?！眰?cè)頭看她，見她細(xì)心的替孩子拉攏衣領(lǐng)，那溫柔的樣子，教他怔了一下，久久無法回神。
“人們對度假的地方總是充滿憧憬，總是留戀，總是回憶?！?/p>
“因為是個好地方?！?/p>
她笑著搖搖頭，看著夕陽的眼睛，似乎顯得落寞，“不，如果是個好地方，為什么人們不愿意留下來呢？”
她的疑問，他回答不出來，蹙起眉，只覺得她話中有話。
“就像你，放松心情了就會回到原來的生活。”看著兒子的睡顏，她斂下眼睫，“度假圣地的好不是真的好，是因為人們不會常來，所以只看見它的美，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它沒有想像中的好?！?/p>
抬頭，她微笑，眼睛看得很遠(yuǎn)，夕陽只剩余暉了。
“不適合這里的人，遲早會走。”她在心里嘆了口氣，這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的。
就像他，遲早會走。
“也許有人會因此發(fā)現(xiàn)這里的美，反而留下來了?！彼^的語氣，他不喜歡，這不是他認(rèn)識的唐晴！但話說回來，他又了解她多少呢？
也許？這是多么不確定的用詞啊！
沒有反駁，她拉開話題，“明天我們開車去逛街好了?！?/p>
“你想逛街？”
“是你需要添購衣物，你不覺得你穿著我老爸的運(yùn)動服很搞笑嗎？”讓她看了忍不住想提醒老爸要減肥。
瞿縱衡失笑，“可是你媽說我很帥?！?/p>
“哈哈……你相信我媽的眼光？我媽嫁給我爸耶?！彼{(diào)皮的眨眨眼。
見到她活潑可愛的一面，根本不像已為人母，他眼神黯了黯，她隱藏的這一面只讓她愛的男人見過嗎？“難怪你爸不給你喝他的珍藏茶，你說話太不討喜了?！?/p>
“瞿先生我告訴你，當(dāng)年我老板就是因為我講話一針見血，不會浪費(fèi)他的時間才錄取我的。”說她不討喜，那他才沒眼光勒。
“那是因為你當(dāng)年不會講話嗆上司。”那時的她溫婉多了，哪像現(xiàn)在這么沒大沒小。
“你當(dāng)年也沒有這么愛跟我抬杠?！边@樣的他更難對付，親切到她無法對他視而不見，“你到底要不要去啊？不想去就算了，到時候你褲子掉下來被告妨害風(fēng)化，不要跟人家說你認(rèn)識我?！?/p>
“我褲子掉下來是美化市容，不是妨害風(fēng)化?！?/p>
“要不是我現(xiàn)在抱著念衡，我會馬上沖到廁所吐。”
“你忘了我的電力很足，需要靠簽合約來管制嗎？”
“……”
這個下午，在夜色全黑前，在吃晚飯前，他們在涼亭下聊了很久，說的話比以前的總和還多。
＊＊＊
誰說看到父子同倫之樂會很感動？
并沒有，她只覺得被兒子背叛了。
唐晴提著百貨公司的紙袋，有些哀怨的看著前方一大一小的背影，他們還感情很好的手牽手，根本忘了她的存在。
“娃娃兵，在演習(xí)，預(yù)防敵人攻，換念衡?！?/p>
男人低沉的聲音結(jié)束，童稚的聲音揚(yáng)起。
“娃娃拼，在演習(xí)，預(yù)防敵人空，換叔叔?！?/p>
瞿縱衡接著唱，“機(jī)關(guān)槍，答答答，原子炮，轟轟轟，換念衡。”
“七關(guān)槍，答答答，原子炮，轟轟轟?！碧颇詈獬辏芘d奮的回頭對母親說：“媽咪，我學(xué)會娃娃的歌了?！?/p>
唐晴走近，習(xí)慣性的抬手幫兒子撥撥亂掉的頭發(fā)，“媽咪之前就有教你唱啦?！?/p>
“叔叔教的跟媽咪不一樣?！碧颇詈庑Φ锰煺?，完全不知道這句話將引發(fā)兩個大人的戰(zhàn)爭。
她摸摸兒子的頭，順著他的小手，看到跟他緊握的大手，順著有力的臂膀，看到笑得可惡的臉。她沒見過他笑得如此輕松過，是因為度假的緣故，所以他像變了一個人吧？
“你昨天晚上跟我爸借電腦，不是為了查歌詞吧？”她的臉是笑著的，但語氣是嘲諷的，努力掩飾見到他笑容的悸動。
“我沒有這么幼稚?！笔聦嵣希蛱焱砩纤歉砺?lián)絡(luò)，處理一些公事。
聞言，唐晴的臉更僵，她被人罵幼稚。
沒錯，昨天晚上為了被他笑的事，她特地上網(wǎng)去查兒歌的歌詞，現(xiàn)在想想自己好像太認(rèn)真了點(diǎn)。
“看你的臉……你昨晚去查歌詞了？”他好笑地看著她。
“胡說八道，不過是兒歌嘛，誰會這么認(rèn)真？”她眼神飄移，故意不把焦點(diǎn)放在他身上。
“可是我看你……”
“??！找到了，去那家店，我要買東西。”上天保佑，在這時候讓她找到要找的店。
順著她的視線，瞿縱衡看到店招牌，疑惑的問：“你找五金行干么？”
“啊，我忘了跟你說，因為現(xiàn)在是淡季，客人比較少，我媽想在家里辦個烤肉會，邀請附近鄰居來參加，所以要我買些烤肉用的東西?！彼B忙從包包找出清單，看有哪些東西是要在這里買的。
在店門前，她擋住不讓他跟進(jìn)去，“你幫我顧著念衡，我進(jìn)去就好，里面有很多小東西，念衡跟著進(jìn)去危險?！?/p>
這次換她邁開步伐前被他抬手擋住，瞿縱衡將唐念衡的小手帶進(jìn)她掌中。
“你要買什么跟我講就好了?！彼樽咚那鍐?，“我看看，烤肉網(wǎng)、火種、木炭、竹簽……”
“不用啦，我去買就好了?！彼攀敲袼薜闹魅耍趺春靡馑家腿藥兔I東西，而且……他知道那些是什么嗎？
“要買的東西不少，如果讓你找，不曉得我跟念衡要等多久？”
他忘了她是萬能的唐特助？這么看不起她？“拜托，我才擔(dān)心讓你買不知道會耗多久，不曉得你這富家少爺認(rèn)不認(rèn)得烤肉網(wǎng)長什么樣子?！彼具^肉嗎？
“鑲金邊的。”
“是喔，那你們會灑金箔嗎？”有錢人的世界真的很難想像耶。
沒想到她還這么認(rèn)真的回他話，瞿縱衡忍不住爆笑，笑得胸膛起起伏伏，不停顫動?！肮詈?，你媽咪超有趣的?！?/p>
唐念衡不太清楚叔叔在笑什么，但好像真的很好笑，也就開心的咧開嘴，“哈哈……媽咪有趣?！?/p>
圈圈叉叉，她被耍了。唐晴被他笑得臉上浮起紅暈，別再笑了，大家都在看他們了。
“看來還是我去買比較保險，免得你真的問老板有沒有鑲金邊的?！彼攵紫律碜?，視線直視小家伙，“念衡，你也想早點(diǎn)回家看卡通對吧?！?/p>
唐念衡用力的點(diǎn)點(diǎn)頭，“對，想看卡通?！?/p>
“所以叔叔去買比媽咪去買好對吧?！彼麧M意的看到小家伙傻傻的跟著點(diǎn)頭。
“嗯，叔叔去買，媽咪陪我?！?/p>
“瞿縱衡，算你狠，居然逼得我兒子大義滅親……”這句成語好像用得不對，她立即改口，“不，是逼得我們母子反目成仇?！?/p>
他不經(jīng)意的抬起手，像哄小孩般拍拍她的頭，“好啦好啦，我是壞人，你跟念衡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就好了?！鞭D(zhuǎn)身，他走進(jìn)五金行。
看著他的背影，唐晴傻住好久。
他剛剛有拍她的頭吧那手的力道仿佛還在，教她的臉更紅了。
對他來說可能沒什么，但對她而言，這是很親密的舉動，很教她心動的行為。
唐念衡乖乖的讓母親拉著手，嘴里還在哼著剛學(xué)到的新歌，幾分鐘后，看到瞿縱衡從店里走出來，立即拉拉唐晴的手。
“媽咪，叔叔好了，好多東西喔?！?/p>
聞言，唐晴抬頭，看到他的剎那有些感動。
要買的都是小東西，但分量多，大包小包加一加，肯定很重。
雖然剛剛的對話里，盡是對她的取笑，但其實他是貼心的想主動幫她。
“要不要幫你拿一點(diǎn)？”
“不用，一點(diǎn)東西而已，我沒有這么弱不禁風(fēng)，我們回停車的地方吧。”他將所有東西改為左手提，過馬路前，特地拉起她的手，“小心點(diǎn)?！?/p>
在走回車子前，兩大一小都牽著手，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彼此的體溫，那暖暖的感覺，仿佛能透過手，傳到心里。
她突然想，他們現(xiàn)在不是上司下屬，那是朋友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