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本仙君如一棵被霜打雪壓的老樹，忽見東風(fēng)，不由自主花滿枝頭。

淺近些說，本仙君心花怒放了。

怒放的剎那，盯著對面的人時候稍長了些，笑容許沒留神，略歡喜了些。李思源在我身后“咳咳咳”了數(shù)聲。我幡然醒悟，一順手就想照舊去握他雙手，只聽見李思源越發(fā)猛烈地“咳咳咳咳”。

東郡王面上微露憂色：“源兒，你咳個不住，可是染了風(fēng)寒？”

李思源道：“無妨，興許是方才一個飛沫兒嗆在了喉嚨里……”又打了個哈哈道，“三弟對趙公子的儀表委實仰慕，竟連招呼都不知如何打了，哈哈……”

本仙君方才頓醒回神，拱手禮道：“久仰，在下李思明，趙公子不必客氣?！?/p>

成天價一處廝混幾千年了，還要在人面前如此客套做作，有趣有趣。

東郡王道：“為父懇請趙公子數(shù)日，他方才肯入郡王府為仲，你們?nèi)舜右欢ㄒЬ纯蜌?。日后只稱他趙先生便是了?！?/p>

懇請數(shù)日？他一定是早下好了套子等著你去請他，表面架勢端得十足，心里恨不能削尖了腦袋鉆進來哩。

“趙先生”笑得似模似樣，“王爺實在客氣，趙衡如何擔(dān)得起。”

東郡王直道：“哪里哪里?！狈愿澜o趙先生收拾上房，服侍沐浴更衣，再擺酒接風(fēng)洗塵。

趙先生左右總有人團團服侍著，本仙君只好回到涵院內(nèi)，如坐針氈，對著天樞那根人柱講些逸聞，算講給他聽，也算自言自語，挨著工夫。

“……姜子牙到了西岐后……”元始天尊曾將他徒兒的功績與本仙君說過數(shù)次，偏在此時想不起來了?！翱取珬顟炝εA山之時，天地變色，星斗顛簸。那黑熊精從山中跳出來道，‘你這個張道士，吾在此處修煉，未傷過人命，你為何非要取吾性命！’”

“李公子?！蹦饺粞猿醮沃鲃雍捅鞠删f話，我一時不能適應(yīng)，楞了稍許。

“你是不是嫌我話說多了煩得慌？那我去院中轉(zhuǎn)轉(zhuǎn)，你歇著罷?！?/p>

“無妨?！蹦饺粞杂指×四敲匆稽c笑出來，他一笑，就如熙熙日光照入水面。“關(guān)公戰(zhàn)秦瓊是本好書，姜太公二郎神君與張道士三英戰(zhàn)黑熊，亦是一段奇話?！?/p>

我訕訕咳了一聲，“你今天入水受了寒，先躺著暖暖罷。我～咳～本公子吩咐給你熬些姜湯?！?/p>

在院子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挨到晚上。洗塵宴上只客套了幾句，散席各自回房。本仙君洗漱沐浴，與慕若言并頭而臥，夜半寂寂時，聽見頭頂上輕聲笑道：“宋珧你得與天樞星君共臥，可已沉醉仙夢了么？”

本仙君被拘在李思明的凡胎中，被他一損，回不得嘴，索性掀被撐身欲起。頭頂上道：“起來做什么，深夜妄動，驚擾了天樞可不好。你躺下，我放你出來?！?/p>

心竅清靈，四肢盡松，我脫得李思明之身，舉目四望，穿門而出。他立在月光下道，“幸虧有仙隱之術(shù)，若被人看見你我這副情境，定是一出鬼話?！?/p>

本仙君忍了半日，終于能疾步上前，“衡文！”

衡文清君晃著他那把破折扇道，“我在天庭見你懷抱天樞行徑親密，忍不住就下來瞧瞧，遠著瞧總不如近看真切。”

難道本仙君在地上受罪，一干仙僚們都在云頭上看熱鬧？我抽了抽面皮，道：“你如何瞧見的？”

衡文道：“天庭日子散淡，難免寂寞。命格有面觀塵鏡，能看世間事。偶爾帶攜我一觀?！?/p>

命格老兒手中竟還藏著這樣的東西，不知道除了衡文，他還捎上誰一起看鏡子。一想到我抱著天樞渡氣喂藥時，天上正有數(shù)雙眼睛盯著，本仙君的老臉忍不住起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