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罷,晴仙軟語儂儂,坐在身邊替我添酒。蠟燭芯結(jié)了朵花辟剝地響,晴仙拔下金釵,挑了挑燭花,我把盅看燈,忍不住一嘆。
晴仙聽見我嘆,慢慢起身,再到琴臺邊坐下,調(diào)了調(diào)弦,撥出婉轉(zhuǎn)的曲子,似秋愁的少女,幽怨纏綿。
裊裊尾音盡時,晴仙在燈下向我一笑,又行過來替我添酒,走到燈影下,不經(jīng)意般地側(cè)身,舉了舉袖子,像在拭淚?;剞D(zhuǎn)身來后,卻仍含著笑顏。她彎腰添酒時,我瞧著她的臉道:“佳人何故生秋怨?”
晴仙立刻笑道:“公子說笑呢,剛才奴家從燈下過,被燭煙迷了眼。倒是公子,本是春風(fēng)得意客,緣何月下嘆清秋?”
本仙君道:“無緣卻相見,相見又無緣,明月在天上,可看不能摘?!?/p>
晴仙掩口道:“這可是情愁斷腸了。不知道公子相思成苦的是哪位玉人。奴家可聽說宋公子新來城內(nèi),就立刻紅線上門,與馮家小姐將成好事呢。怎么還鬧相思苦?”
敢情這城中的人們,消息都靈便。
我道:“晴仙姑娘艷冠群芳,風(fēng)流少年豪門客一擲千金只為了求得與你巫山一夜相逢,怎么還黯然垂淚?!?/p>
晴仙垂首輕輕嘆道:“公子何必打趣奴家呢。奴家做的是倚欄賣笑的營生,什么身價(jià)臺面,只是白裝罷了。就像那攤上的一件貨,誰出得起錢就是誰的,管他是何人呢?!?/p>
話尾處,輕輕地顫。晴仙抬起頭,強(qiáng)向我笑道:“奴家一時感慨,掃了公子的興了,公子莫怪。奴家再去,再去給公子彈一支曲……”
我長嘆道:“你若有什么苦處,就說出來罷,比憋著強(qiáng)些,興許我還能幫你些?!?/p>
晴仙怔怔地看我,咬住嘴唇,忽然用袖子半掩住臉,兩行淚掛了下來,嗚咽道:“公子,你便讓奴家替你彈一支曲罷~~過了這幾日,可能奴家再也不能為公子彈曲了……城、城里張員外的侄兒已經(jīng)向媽媽說好替奴贖身~~過幾日是他叔叔六十六大壽,到時候他就把奴家送給張員外……奴家……奴家……”話到此處,泣不成聲。
本仙君憐惜之心頓起,世間多是無奈事,本不分天上人間。
我嘆息地站到她身側(cè),和聲道:“莫哭了,我替你想想辦法罷?!?/p>
晴仙顫身抬頭看我,忽然撲進(jìn)本仙君懷中,大聲哭起來。
我?guī)е虢鬂駵I出醉月樓時,街上已空空一片,倒是那位賣胭脂的小攤兒還在,看攤的小哥坐在路邊,袖著手正在發(fā)愣。想來是等著有沒有去醉月樓的尋芳客經(jīng)過,順手買一盒他的脂粉送給里面的姐兒。這世間什么容易?掙口飯吃亦不容易。
又是夜半,我再回到小院。洗涮完畢后,小廝打著呵欠去睡覺。本仙君在燈下,卻全無睡意。我瞧了瞧桌上的兩個酒壇,拿起一壇到院中,灌了幾口。
四處寂寂,寒風(fēng)徹骨,過了今夜,又少了一天。
我聽見聲后道:“你怎么不睡?”
我回頭,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眼前,竟是天樞。